矫情文学的背后,是时代的怕和爱
矫情文学是很直观的名字,我们和容易理解与联想到,我所谓矫情文学所指,张嘉佳,大冰,安东尼是也。并不是说他们的文字功底不好,也并不是说他们的价值观念有多么歪曲,只是由他们所引发的文学风潮(其实并不能称为“风潮”)成为了所谓“矫情文学”。
矫情文学的描写对象大多是平凡的人物包装着所谓不凡的故事:酒店大堂的服务生也许见识过人性的那么多黑暗;烧烤店的大叔也许是什么经历过越战的老兵;咖啡店里的年轻人甚至还能对我们讲述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对于我们这个时代的读者来说,杀伤力实在是不小的。路遥说过这样意思的一段话,我们宁愿关心电影明星的家常琐事,却不愿意关注普通人内心的波涛汹涌。在今天更是如此,我们实在希望获得理解,获得共鸣,我们把太多的心事藏在心里,活成千篇一律的工业品。我们羞于将自己的柔软倾诉给他人,又不甘心将它们仅仅作为自己的秘密,这是时代共同的惧怕。
这时,看到一篇张嘉佳式,大冰式的故事,我们就会从内心深处感叹,我们又何尝不一样呢?谁又知道我们内心也有这样的一段往事呢?所以这些文章能获得很多人的关注与理解,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那么,矫情文学又为什么要被我“口诛笔伐”呢?
矫情文学的创作者们,和“伪文艺青年”群体重合度其实很高,仔细分析他们的意识形态,就不难发现他是一个大锅炖:既有对文学艺术的追求,又碍于自身生活经历的不足,既有对反映现实的向往,又往往被虚荣所累。综合下来,就真实的反映到了一大部分矫情文学上:一味追求理想化的爱情,对现实幼稚的反思与批判,刻意营造的沧桑感,形式上不成熟的文字与描写。这些特点导致所谓矫情文学其实很大程度上是与现实脱节的。
矫情文学中的世界,是一个人人都有财务自由,人人都可以奋不顾身,人人都有诗人般的多愁善感,人人都可以将自己的故事分享给陌生人的世界。在物质上,那是一个只有南北极的世界,南极是粗糙的烧烤摊,烟熏火燎的小餐馆,群山里的村庄;北极是钢琴,咖啡,优雅而忧伤的年轻人,平和而伤感的大叔。
本质上,还是“诗外功夫”不够。陆游讲:“汝果欲学诗,功夫在诗外”,就是这个道理。木心也同样讲,艺术家的许多东西,艺术品里放不进去,曹雪芹通音韵厨艺,达芬奇善骑术,作品里都有的。
不是说普通人不应该有自己的故事,只是当这些故事以糟糕的方式被表达出来时,当这些故事沦为出版商的利润,公众号的噱头,小作家的炫技时,它实质上只是商业行为而已,我可以编造出为了爱情背井离乡的故事,更可以反套路,想象出原本不相爱的两个人结婚后日久生情的故事。只是在这些华美的想象被广而传之的时候,真正拥有故事,真正体验过这些情感的人又将如何自处?
我们处在这样一个时代,人人都有轻微的犬儒主义,人人又都是那么的脆弱,个体的存在从来没有这样的容易被忽视,人们注视着资本制造出的偶像不能自己。这时有这样一群人,他们带着或真或假的故事,或真或假的情感来安慰我们。少有人去关注那到底是真还是假,因为他们的矫情太过温暖,我们的惧怕无处安放,我们的爱无处发泄。
于是,在上文所提到的那样一个世界中,我们仿佛找到了那个不那么平凡的自己,在那个世界中,终于有人愿意倾听我们的故事,终于有一个陌生人愿意理睬我们的倾诉了。
可是时代真正需要的文学,不是速食面,也不是伊甸园。犬儒主义也好,易卜生主义也好,真就是真,有就是有,在苍茫暮色的人生中,我们不需要幻想一个蓝天白云的天空,因为“不管天色有多黑,我们的牙齿永远是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