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之南——上帝的调色板
她和她他相遇是在东川去往红土地的大巴车上。那时已经是下午两点,车子在大山里绕着盘山公路颠簸了一个多小时。
他穿了件蓝底儿白边儿的T恤衫,简单的牛仔裤配着运动鞋,就坐在她的左前方,单凭侧影不好判断年龄,带着些书生气。她一开始其实并没有注意到他,一路都在看着窗外的景色发呆。直到马路两边开始出现一溜溜的红土地,他向司机打听下车的位置。她才注意到他,看清了他的正面:他带了副眼镜,脸色圆润,身形匀称,约莫40岁左右。
听口音判断不出来是哪里的,只是当他和司机攀谈的时候从他的话语里得知,他也是一早从昆明出发前往北部客运站,想赶着早一班来法者的车。不成想今天却没有来法者的班车,只能绕道东川,这才在大巴车上。
嘻嘻,偷拍的照片她静静的听着,心里因这陌生旅途中相似的经历对他多了份好感。说起来红土地的过程,她觉得能在这样的情况下遇到真算是缘分了。结束了大理的行程之后,她决定去昆明看看,买了张大理去往昆明的卧铺,在火车上睡了一晚,天微微亮的时候人已经到了了昆明火车站。
她其实没想好到了昆明接下来去哪里。在网上查了一下,昆明周边最火的景点是石林和九乡。其次是拍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的普者黑,但是考虑了一下现在正是端午节假期,这些景点也必然是扎堆儿去的地方。一想到人山人海的画面,她出行的好心情就没了。
她决定在东川红土地和元阳梯田中选一处。莽莽大地一步一景,她喜欢这样广阔的天地和纯天然的山水田园风光。综合考虑了东川和原阳的距离和时间成本,她最后选择了东川的红土地,一路向北可以到轿子雪山。不过出门没有带保暖的设备,去雪山多半是不可能的了。她本想报一个昆明本地的驴友拼团,在东川玩儿上一天,不过她觉得那样太匆忙,最好能在红土地上住一晚上。
从昆明出发要先到北部客运站,早上8点30和9点30各有一趟去往法者的车。如果错过了,就必须绕到东川再从东川坐去往轿子雪山的车。不成想排队到窗口买票的时候被售票员告知没有去法者的票了,她没时间犹豫直接订了去往东川的票。她也不知道东川到红土地还有多远,要怎么坐车。只是相信船到桥头自然直,总有办法去到。
红土地上的老明星她听着他描述这一路的行程:他昨天坐飞机到昆明,为了早上能早上能早点出发,就住在了北部客运站旁边…他的话一步步印证了她的判断,他们应该都是转道东川来的,而且很有可能一路都在同一辆车上。她突然觉得缘分真的很神奇,于是和他聊了起来。从聊天中得知,他来自上海,资深驴友兼摄影师,七年前来过一次东川,这次趁着端午假期再次到了这片土地。她觉得路上能有人一起同行也蛮好的。试着问他是否愿意同行,他很痛快的答应了。
车子在三岔路口停了下来,他们背着各自的行李下了车,当务之急是先找家客栈安顿下来,顺便向房东了解一下当地的情况。他们沿着房舍多的方向走了过去,在一家靠路边环境还算不错的地方跟老板攀谈起来。这边的住宿都属于各家自营的农家乐,老板有两个儿子,坡上是大儿子家,坡下还有一处院落是小儿子的。他们对比了一下两家的价格和环境,最后决定住在坡上这处红土人家客栈。客栈房间就在一楼,窗户正对着后院。环境还算干净,就是山里天气有些凉,披了件外套也只能稍微挡一下风。
他们安顿好各自的行李物品,向老板打听了一下周边的环境和景点的分布。老板娘是个实诚人,从刚才讨价还价就能看出来,老爷子明显更精明些。红土地上都是自营的客栈,本就没有统一的定价和收费标准。
红土地上的劳动他们商量了一下,下午就在周边随意走走,明天租车绕着各处景点走上一走。他带了台相机,背包里还带了个镜头,一看就这有备而来。她只带了个随身的小包,除了脚下特意换上的运动鞋,和平时上班没什么两样。
他们沿着马路一路下坡,见到别样的风景就停下来拍一拍。拍到独特的景色会像小孩子一样凑在一起互相分享。他还会给她指出来这处景致怎么拍更好。顺着他的角度看,同样的风景还能拍出完全不同的效果。以前在网上看过一些摄影的教程,但是拍照这活儿还是要多拍才行。有些时候大家缺的可能就是一点点醒。同一处景点,只需看一眼彼此的照片,心下就有了主意。更多时候镜头和技巧是锦上添花,但是角度和立意存乎一心,完全凭个人的理解和审美。
走到那颗人工的大杉树下的时候,她突然想上到坡上看看。刚才在路上对面的梯田就很漂亮,如果能上去走到近处,再看对面的风光一定会有完全不同的视野。眼见着四下并没有路可走,但是山路她最不怕。从小在山里面长大的她到了这里才发现,纵然隔了大半个中国的距离,但是山里人的生活方式却是大同小异,山间的小路怎么走能走到哪里,她只要看一下地势和周边的田地就能判断个八九不离十。
她是从一道5六米高的土坡上翻上去的。说实话,自从上了高中离开了家乡已经很久没有干过这事儿了。他见我一个姑娘都没有扭捏自然也乐得一起上来看看。坡上是一大片土豆地,开着白色和紫色的小花。本来不起眼的小花一片一片的连起来汇成了花海,不似温室里的花朵娇艳妩媚,却更大气磅礴。
这一路走来,总有一只黄色的小狗紧跟不舍,他们上坡,它也蹦跶蹦跶的跟了上来。于是就有了镜头下的花海中一人一狗的画面。她拍到这张照片的时候,莫名的又些感动,她希望时间稍微放慢些脚步。在这夏日的午后,苍茫辽阔又不失生机的红土地上,这个刚刚认识不到一天的摄影师和无名的小狗给了她岁月静好的感觉。她相信多年以后,她可能忘了红土地上的山川景色,但是这幅画面会永远定格。
马车来他们同行又互不干涉,大约有共同爱好的人总有些相似的地方,很多想法总能凑到一块儿去,各自都不会尴尬。下午的天气并不好,光线有些暗,色彩呈现的效果也不理想。一直到6点左右,云层散了一些,太阳在落下去前露个脸儿,他们抓住这黄昏的尾巴,完成今天的拍摄。
晚饭他们就在客栈的饭堂吃的,没有菜谱,橱窗里放了些食材,想吃什么自己点就行。他们点了一荤一素一份汤,趁着休息的时间互相把彼此的照片分享给对方,话题还是不离照片。前期拍过的照片,后期都要处理,又就着这个话题聊了起来。
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他们开始商量明天出行的事宜。这么广阔的天地,没有车那里都去不了,租车是很必要的。跟客栈老板谈过以后,他们想问一下其他当地人,有没有更好的选择。碰巧就遇到了门口推车的老汉,从而遇到了这次旅行中对他们帮助很大的小伙儿。这是后话。当下订了他家的车子,他们两个去路口的超市买了些水和面包。明天要早起看日出,早餐只能在路上解决了。
一夜好眠。
彩云之南——上帝的调色板第二天天不亮,他们就收拾起床,出发去看日出。昨天看了天气预报,运气好的话或许今天是个大晴天能看到日出日落,运气不好的话就只能像今天这样,拍完了后期处理一下图片。
一路上小伙儿给他们讲了他在这里生活中总结的经验。小伙儿20多岁,年龄不大,一口浓浓的乡音。人却很热情,他对拍照也有些经验,一路上都在跟他们讲什么时间和光线下去那里拍合适。他还把自己之前拍的照片分享给我们看。
得益于这位热情又喜欢摄影的小伙儿做向导,他们总能在最佳的时刻拍到不错的风景。早上天气不给力,太阳在云层下卯着劲,怎奈云层太厚,怎么都出不来,只透了些微光给不远千里赶来看日出的游客。等到8点多的时候,人群异界陆陆续续离开不再抱希望了。
他们随后也奔向另一个景点了。到了9点左右,云层像是一下子被风吹散,一轮红日把光线毫不吝啬的洒向了脚下的红土地。站在高地向远处眺望,绿油油的庄稼,红彤彤的裸露的土地,黄灿灿的麦田,构成了一幅幅美妙的风景。农作物随着梯田的形状起起伏伏,线条优美,色眼艳丽,真不愧是摄影的天堂。他们的运气不错,赶上了好天气。
竖屏查看上午他们是步行在一处坡地拍摄,不忍错过一处美景。中途遇到老农家的马车失控,看他赶回马车,跟田里的耕牛汇到一处。七八岁的小姑娘跟着老奶奶背着背篓下地干活。身后跟着家里的大狗。
她能理解这片红土地和这里的居民。就像她天然的喜欢田园的风光。这里跟她的家乡很像,除了不同的风俗,这地里讨生活的日子她再熟悉不过。她看着那些斜坡上的田地,和那一垄垄顺着地势走向的庄稼,她有些心酸和难过。这样的毫无保留的过度开垦必然是历史上曾经经历过极度的贫寒和压迫。否则不会如此向自然索求。
今天这里成了一处旅游景点,每年大批的游客来到此处观光拍照。农民们开始建起了小洋楼,经营客栈,日子比以前好多了。但是这一处处隐藏在大山深处的村落过去的日子当是怎样的艰辛。梯田都是细细的一溜儿,不能用现代化的农具,很多田地还是牛耕犁地。
中午回客栈休息了一会儿。3点多才出来,到落霞沟走了一遭。这里已经开发出来栈道供游客拍照,甚至建了高阁和广场方便远观。来这里还真是只能远观,落霞沟的对面是一处坝子,成片的梯田上坐落了一处村落,更远处是重峦叠嶂和望不到头的山川。沿着山谷一处处村落散落在沿线各处直至消失在远山上。
来到这里见到的第一眼,他说之前的照片都白拍了。她也有同感。这片红土地气势恢宏,更妙的是这处视野可以俯瞰整个坝子,连着远处的村落和崇山峻岭。此时无声胜有声,剩下的只有相机的咔嚓声,和内心由衷而发的感慨。
彩云之南——上帝的调色板从落霞沟回来,其实这趟东川之行已经心满意足了。但是冥冥之中,上天还是送他们了一份大礼。上午的风吹散了连日来的云雾,下午的天空蓝天白云说不出的美丽。白柔柔的云朵就那么低低的垂在天空,像一块飞碟,更远处,云彩被吹成了一缕一缕的薄纱,轻柔绵软让人忍不住多看上两眼。午后高原上的太阳晒得人头疼,她第一次感受到了高原紫外线的厉害。只觉得被太阳晒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即便这样还是挡不住美景的诱惑。此时的红土地你不需要特意去哪里,角度不同,视野变换,美景也千变万化。
彩云之南——上帝的调色板一眼望不到边的土豆花,大龙树前蜿蜒的红土路,和那天边低垂的云朵,她只想撒开脚丫子四处跑,她也真这么做了。最后一站他们还是跟着小伙儿回到他家的客栈——日落之乡客栈等待日落。
麦地他们问过小伙儿,为什么你们家的客栈名字这么特别。小伙儿说,他们家的门前是看日落好地方。村里的客栈不是到处都是红土地,红土人家。他一开始打算叫日落之前,最后还是用了日落之乡的名字。站在坡下,仰头就能看到路边的白色三层小楼,和那大大的标志——日落之乡。下次来了,一定还来小伙儿的客栈。不为别的,就为小伙儿的热情好客,对摄影的研究和这无限风光的落日美景。
老人和他的羊乐谱凹的地头坐着一位仙风道骨的老爷爷,留着山羊胡,皮着件羊皮袄,一路上不少游人和他合照。这位老爷爷在红土地上可是出了名的明星人物。就连他儿子的客栈都起名叫老明星客栈。他养了几只羊,很听他的话,总是亲昵的在他身边蹭蹭。一只老态龙钟的大狗狗一动不动的晒着太阳。连一个眼神都不肯施舍给你。它自晒它的太阳,人类的世界它才不管嘞。
谢谢摄影师的照片晚上是在这里的最后一晚。他们没有约好第二天看日出,但是天亮的时候她从外面回来,发现他已经趁着日出在红土地上溜了一圈。果然相似的爱好总会有相似的举动。这一趟遇到他,她觉得旅途更加美好了。
她订了晚上5点30的飞机返回郑州,他比她晚了两个小时,但是他们还是一起回了昆明。他是个闲不住的人,在非洲穿行拍野生动物,一有机会就到处旅行。他说他明天回去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美国的面签,这个十一国庆假期他已经安排好了要去阿拉斯加拍极光。
老杉树她问他拍完的这些照片都怎么处理了。他只淡淡的说了句躺在电脑里嘞。他说他出门是七分旅行,两分拍照,一分玩乐。回昆明的路上,他跟司机聊起了东川的发展近况。小伙儿还给我们介绍了当地的地名特色。他们这里的乡镇以十二生肖命名,下次来红土地,可以从昆明坐往牛街马街的车不用绕道东川。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牛街马街还好,那鼠街蛇街叫起来该多别扭啊。真是不同的地域不同的文化。
他想起来他们昨天争论的大龙树真身的问题。客栈老板娘说那是沙松树,她不置可否,毕竟说是松树也有她的道理。但是他一直持怀疑态度,顺便问了一下小伙儿。小伙儿说那是冷杉,他才长长的吁了口气。她有些发愣,觉得他真的很特别。在他的年龄还会为一棵树是杉树还是松树而争论,她觉得真的很难得。尽管这和他的本职工作和园林有关有很大关系,她还是觉得这一行能遇到他真的很幸运。
她从他身上学到了很多。尤其是他让她更加相信,世界上总有人在过着你想要的生活。很多时候并非自己特立独行,恰是因为没有遇到对的人。
后会有期。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