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残红泣血,半世倾城萧红
风嫣然咬破了青山,老尼被寂寞塑在庵前。杜鹃啼血、断壁残垣,浅水湾的秋草不会说话,这儿有太多的记忆被拣尽寒枝的老鸦偷藏。
她是一枝带刺的玫瑰,倔强地在这冻土之上生长出黑夜独舞的绚烂。
她叫萧红,无边落木萧萧下的萧,半江瑟瑟半江红的红。
1911年的盛夏,她作为家里最不被看好的女娃儿出生在了一个贫穷、封建的大东北家庭、仅仅因为性别而被家人否决了她读书的权利、恋爱的自由。
如果说家庭是她的牢笼,那么爱情便是她的坟墓。
汪恩甲是她封建的家族强加给她的宿命、萧军是把她拉出地狱又进入另一个地狱的锁链、端木蕻良是她历经刻骨铭心之爱后的慰藉,而骆宾基则是她生命短途中最后的陪伴。
她的一生,四个男人,两个孩子,却没有一份完整的爱情。
她是人们口中的“文学洛神”,但事实上只是一个太需要爱的傻女孩儿。
我们能够透过她严肃的批判文学中看到她天真浪漫的一面的,她总是能在她祖父不大的园子里玩那些黄瓜花、花织娘玩得不亦乐乎。
如果没有她那拿针戳她手指的祖母也许她会有一个更加无忧无虑的童年,她的祖父是一个慈祥的老人,他教给萧红的唐诗宋词弥补了她童年的很多缺憾。
一直以来对她的怜惜多于羡艳,敬佩多于喜欢。
所有的女孩都有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妻子梦,都有举案齐眉的向往,她又怎会例外?
可她失去的永远大于得到的,越是拼命追寻的东西却越是离她遥远。
她爱萧军同时又不甘折服于他的大男子主义,他对端木蕻良产生好感不仅仅是因为他文人匠心的书生气,还有一个原因便是端木时常夸她的文学成就已然超越萧军。
她始终是放不下萧军的。
四大才女中,张爱玲典雅高贵、吕碧城胆识过人、石评梅才气横溢,唯有萧红一生最为坎坷。
张爱玲虽遭胡兰成背叛,但她至少有所善终,即使远嫁异国也至少有所归宿;吕碧城是《大公报》的第一名女编辑,被世人惊为才女;石评梅虽早逝,但她曾得一双人也被世人且歌且吟。
萧红是一朵开了半世的玫瑰,灵骨为泥、血肉做冢,人们只嗅到她“文学洛神”的玫瑰清香,却触不到那刺骨的根根荆棘。
她的血泪早已逝,而心愿却从未完却。
她爱萧军,本以为萧军能和她生生世世,萧军却出轨了;她眷端木,本以为端木能让她现世安稳备受呵护,哪想端木自己还是一个反过来需要萧红照顾的孩子。
她的一生,最渴望的不过一世一双人。
但到了最后,一世终究是自己的一世,一双是别人的一双。
1934年的那一次乘船拜访让她结识了文学巨匠鲁迅,她也因鲁迅而创作出了她自己的哑剧,她的《生死场》《呼兰河传》《马伯乐》都是文学史上最具批判性的一笔。
没有绝世容颜的她以冰心为笔,以信笺为剑,刺破这世间的寒风冷雨。
她的文章大多是取材于她身边每刻的发生,那个被迂腐至极的婆婆折磨死的小团圆媳妇儿,有“良心”而没“良知”的赵三,被淹死在无人填补的大水坑里的驴子马,无力而烈性的王婆,代表地主阶级的二爷……
每个人物鲜活地活在她的书中,她在书中对一些人物的反面刻画何尝不是表达自己的一种反面方式?
暴戾的家境和艰困的环境被她以蒙太奇的写作手法代入文中、而她那对她呵护有加的爷爷则被她深深地烙印在心中。
她是整个黑龙江的骄傲,却永远拥有着她自己一个人的独特的灵魂。
她不是萧军一个人的“悄吟”,也不是专属她家族的“张乃莹”,更不是世人传颂的“才女”,她只是一个所有人心中都曾住过的单纯的女孩子。
她也会暴躁、也会娇嗔、也会欣喜悲伤,她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感的普通女子。
她曾不止一次痛恨过自己的性别,她曾说过“只恨自己不是一名男子”的话,她实在被那根植于人们大脑深处的大男子主义逼得无路可逃。
1942年,萧红陨了,可能她临终前还会忆起那年的欧罗巴旅馆里的那张面孔,如暖阳一般包绕她冰冷的心。
那个她一生中最爱的男人。
也会忆起那首诗吧,曾被他赞过,曾因它而结缘。
晚来偏无事,
坐看天边红,
红照伊人处,
我思伊人心,
有如天边红。
天亮了,她阖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