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的儿子们

        第一次见到婶是第一次去我婆婆家。那时婶已经老了，一副农村老人的打扮。头上包着一块旧了的花色围巾，系着锈着花的小围腰，佝偻着身子，差点就弯成了九十度，不过，如果你仔细看她的眼，那么似乎还有些亮色。也许，这就是强人的本色。

        她远远地跟着牛羊，脚步蹒跚，不过，显出农村老人有了不错归宿的样子。老了，就闲下来做点力所能及的事，过有些安逸的生活。诚然，她的一辈子含辛茹苦也不言而喻。噢，对了，她一共有十个孩子，其中，七个是儿子，三个是女儿。她的儿子，都是叫“什么生”的男人。

        她的大儿子叫长生。这是一个能干人，做过村委会护林员，村里的村长，在家里提供给村里人娱乐场，……如果哪个村里人想玩，就去他家，反正，他们家常常人来人往，不愁没有消遣。他对人客客气气，当然，如果谁惹恼了他，他也想骂谁就骂谁，反正，他是村里的能干人。因此，村里哪家的红白喜事都是他主持的。他总是大声地说话，安排布置弟兄们相帮最是得力。确实，只要他一发话，没有谁不听的，他就是那么有魄力。他有一男一女两个儿女，他说人生因此圆满，不过，他的媳妇身体不好，不仅不好，有时候很严重。一严重起来，会不认识自己儿女，自己的男人。因此，他说人生少了许多快乐。最近，因为我儿子的奶离世了，我回村见到了他。他似乎还老样子，不过，不再主持村里人的红白喜事了，也不再在人群中大声地说话了。他悄悄地来到我们家，遇上吃饭就吃，没有遇上就走。就那么悄悄地来，悄悄地走，渐渐退出了热闹的生活。我儿子的奶埋葬那天，他在附近放牧，时不时也来帮忙。如果牛羊不听话也就去照管牛羊了。那么，他跟以往似乎也不大一样了，不过，他的儿子和女儿都很能干。这不能不说特别安慰人。

        她的二儿子叫银生，年轻的时候做过木匠。我丈夫工作后在老家建的房子，是他帮忙建的。我丈夫常说，二哥是对他最好的人。说来他做木匠之后，转行开营运车，一开就开了一辈子。据说，他的一张8人载客车每天要跑好多次特定的路线，而且每次都满满载着客人。因此，他在村子里各方面条件很不错。他有两个女儿，大女儿辞去体制内工作，跟丈夫一起去深圳闯荡。小女儿就像一个野小子，开车什么样样都行。目前她在城里买房，以全职太太的身份扶养着两个孩子。不久前，二哥因为年龄到了不能再载客了，所以闲下来专门带孙子了。至于说嫂子，她温柔、能干，是个好劳动。她也喜欢笑，时常微微地笑着。这次回村也见到了二哥，他专门从城市赶回我们家奔丧。得知他晚年过得幸福，不能不让人欣慰啊！

        她的第三儿子叫活生也是个能干人，每样都会一点，最后成了栽烤烟专业户，不过，生活不会样样如意。他一直没有儿女，为此他很苦恼，于是，带着妻子多方求医，一直到中年妻子才生下一个女儿。因为中年得子，所以他觉得人生因此满意，就特意为女儿取名为满意。

        她的第四个儿子叫常生。据说，他差点就夭折了。原因是小时候有一次上山打柴，不小心被一个大疙瘩砸得不省人事，背回家后以为万万不能活了，于是，就把他放在露天底下好几天。没想到奇迹发生了，他活了过来。后来，娶了一个离过婚的媳妇，生有一男一女，但是一生过得潦倒，而且死在了盛年。

        第五个叫有生，他赡养着一个叔，相当于做了他叔的儿子。他的叔也娶过媳妇，因为种种原因离婚了。叔无儿无女，后来再也没有娶过媳妇，所以，有生就做了书的儿子侍奉叔。有生心灵手巧，靠打工过活。虽然他很能挣钱，但是挣来的钱都用在了自家的房子上了。确实，可以说他一辈子都在琢磨自己的房子。今天这儿建一间，明天那儿修整一下。当然，房子是越来越漂亮了，但是所有的钱也花在了房子上了。

        第六个贵生，他去了大城市做了上门女婿。他很少回村，只是在每年春节的时候才回来一次。据说，他做汽车修理这一行，日子差强人意。

        第七个儿子，也是最小的儿子叫十生，婶就跟他一起过。他做工程，做村长，栽烤烟，种大片大片的庄稼，养大量的猪鸡牛羊，而且郊游甚广……总之，他在生活里如鱼得水，但是命运不会常常眷顾一个人，甚至可以说他的命运也常常起起落落。如今，由于诸多原因，他的命运再次跌入了低谷。确实，目前的他什么都不顺利，什么钱都无法赚。最后，他不得不远走他乡以打工为生，不过，即便如此，他也开着小货车，率领着手下十多个小工人。当然，许多朋友都安慰他，要他好好干，总有一天你还会东山再起。当然，对此，他很有信心。至于说他的媳妇，那是出了名的好媳妇，连他的娘也极力护着的好媳妇。据说，如果哪天他跟媳妇闹矛盾了，那么他的娘一定会护着自己的儿媳妇，而不会向着他。婶一直认为就儿媳妇对自己好，儿子还不及儿媳妇呢。

        去年，婶离世了，在年三十那天。一年过完了，她的生命结束在一年的最后一天。那么婶连离世都圆满了。确实，埋葬她的那天，很风光。一路都是鞭炮，一路都是送她最后一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