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乡

还乡

在异乡漂泊十几年，每每忆起故乡，眼眶总会湿润。什么东西一历经时间，就会染上情感，让人去感怀，更别说故乡的人、事、物了。我也无数次地设想过自己回到故乡时的情形，我想，触景生情，睹物思人，那更加要老泪纵横了吧。

然而，真正回到故乡时，我却木然空茫了。

我都怀疑自己回来得似乎有些唐突，我也似乎还没有真正做好与故乡见面的心理准备。此时此刻，我所见到的故乡既熟悉又陌生，既实在又飘渺，与记忆中的样子似是而非---似曾相识，又无法完全吻合。

一种恍如隔世之感油然而生。昨天我都还在村里捉迷藏，河里扳螃蟹，山上拾柴火…一觉醒来，故乡就变旧了。火鸡公家刚盖的瓦房已经破败不堪，似乎朝它打个喷嚏就会散架；村头的小学，我必须要底顶起脚尖爬在窗台上才能瞧见教室里那些学生上课时的情形，而此时，窗户竟没有我的肚脐高，整个学校似乎也霎时矮了一截子；村里的老人忽然间也不见了，仿佛故意潜伏在某个隐蔽之处不想再理识大家，可谁也没有工夫和兴趣去寻找他们，有关他们的记忆也逐渐在岁月的风雨中慢慢消蚀，唯一留下来的就只有幺老太婆了，然而她已耳背眼花，神志不清，一个人成天游弋在老屋，痴言疯语，世界早已成为她一人的世界。

我还看见，村里的中年人已经步入老年，年轻人变成了中年人，小孩已经成年，并且，忽然间又冒出许多陌生的小孩和女人…我再一触摸下颚，发现自己也早已不再年轻。我猛然意识到自己一夜之间漏过了不少岁月，我说不出我二十六岁这一年是怎么过的，说不出二十岁这一年是怎么过的，说不出十八岁这一年是怎么过的…我说不出的年岁太多，而这些岁月我似乎根本还没有经历过我就骤然间老了。岁月就像口袋里的钞票，只知道在一点一点地变少，但你很难说清究竟是怎么花掉的，花在了什么地方。长期在外漂泊就像在梦里走了一遭，感觉不到时光的流逝，也感觉不到自己在变老，然而一旦找了个参照系，一比较，才深切地体会到什么叫“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庄子说“人生在世，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我像幽灵一样游走在故乡的土地上，认识我、能叫出我名字的那些风、炊烟、草木、虫鸟大都已逝去，含着泪、迎着我的是他们的子孙，虽然，我们过去并不曾相见，但我们血脉相通，都是从故乡这片土地上生长出的根苗啊。故乡是更大一层意义上的母亲。在母亲面前我们永远都是小孩，也永远都不会变老。我耳旁依稀传来了母亲唤我回家吃饭的声音，可我还不知道二狗他们身藏何处，我一定要将他们找出来，不然他们下回就不会让我跟他们一起玩了，虽然他们或许早已回家或早已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