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涛——桃花笺上的女校书

李晓

      这是一封来自唐朝的桃花笺，暗红色的纸面如片片带着香气的花瓣，小巧玲珑又儒雅精致。烫金的墨色经时间的淘洗更加温润了，所有的前尘往事或浓或淡，氤氲在时光的潋滟里：

      不是爱风尘，

      似被前缘误；

      花落花开自有时，

      总赖东君主。

      去也终须去，

      住也如何住；

      若得山花插满头，

      莫问奴归处。

      是呀，好一句莫问奴归处，忍不住拍案叫绝。写信的女子如此才情，她是谁？这封桃花笺又是写给谁？

【薛涛：字洪度，唐代著名女诗人，生于公元768年的长安（即如今的陕西西安），卒于832年。幼敏慧能诗，精音律，后入乐籍。工诗，与当时名诗人多有唱和。工书，字无女子气。自创深红小笺，号“薛涛笺”。诗作甚丰，前人录《锦江集》五卷，《全唐诗》编为一卷，今存《薛涛诗》一卷。】

        往事犹可忆，浣花溪畔十里香。那年的坝上，春色岸边柳，飞花不觉梦。西天的云彩被落日的余晖染红，一位穿着轻纱的女郎立在坝上，久久地凝望着一匹白马载着一个书生，渐行渐远，直到他们消失在山峦的深处。临行前书生一再许诺在不久的将来，便会携功名利禄满载而归。女子只是莞尔一笑，此去万里，人潮涌动，宦海浮沉中，婚姻又是多少人的跳板。她比他明白，此去经年，若遇见，便是来生。所以，面对越来越远的书生，她没有流泪，只是微笑着，宛若一只斑斓的蝴蝶，伫立在风中，任由满头青丝发在风中飞……

        坝上风景很美，晚霞正染红了天际。多少年后的黄昏，每每想起那个背影 ，那书生和白马，便会疼在心底。青春已经渐行渐远，多少个寒夜里，披衣而起，听环佩叮当，纵然有暗香盈袖，又如何？一别数年，你做你的状元郎，我做我的女校书。但愿一别两生花，奈何彼岸是天涯。

        读到薛涛笺的时候，粉红色的书笺微凉，有两滴泪，轻轻滴到扉页间。乱世佳人难再得，谁说女子不丈夫！有些人，相遇是缘，分别也是缘。与其痴痴期盼，不如坦然放手。那个叫元稹的少年郎，注定是红尘中的一个过客，所以，静静地看他在五彩斑斓的夕阳下，带着一场春梦远去，也未必不好。

        浣花溪边，薛涛在坝上，我在书外的世界。故事很长，人生很短。不知道薛涛是否知道，有个人，穿越千年，在故事的外面不知不觉为她潸然泪下。

        穿过城市的钢筋水泥建筑，绕过拥挤的人群，我看见逆着时光的坝上，那个女子的豁达和从容。分别又有什么，相思从来都是一个人的独角戏。有时也会想起，宛若这样的黄昏。没有期许，就不惧未来。

        多少年后，薛涛的故事戛然而止。也是一个黄昏，浣花溪依然涓涓流淌，小桥西畔的小屋里，薛涛的生命已近尽头。一年前，听说元稹已经猝然离世，从此世间再也没有那个人。陪伴她的只有这一页页不曾寄出的桃花笺。后来，薛涛做了一个梦。那是多年前的坝上，微风轻抚着一枝枝盛开的桃花，那是一个雨后的清晨，画眉在低吟浅唱。一个翩翩少年骑白马由远及近迎面而来。少年翻身跃下马，提着缰绳缓缓走来。少年说：你就是薛涛？你就是闻名已久的那个女校书？

      春风不语，坝上青草正绿。环佩叮当之后，少女渐行渐远。“等一等——那么急干什么？”少年追了过去，但终究还是没追上。

       

        爱如莲花，盛开在坝上的青草地，落在思念的桃花笺上。有些人终究错过，爱你，其实与你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