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今天读《世界上最爱我的那个人去了》,字里行间充满了作者张洁对母亲深厚的爱,这不禁让我想起自己的母亲。
母亲是一个农民,从我记事时起,她好像就没有空闲的时候。每天早上早早起来做饭,天不亮吃过饭就下地干活了,割草、施肥、给棉花打叉……有时候在地里干半天,还不见一个人影。
回到家以后,依然有活等着她。做饭、喂猪、喂羊、喂鸡鸭……即便到了晚上,还要在灯下做针线活,一家人的穿戴,也是一个大工程,这些都需要母亲一针一线地缝出来。
如果生活单单是干活忙碌,倒也不算特别苦,最苦的就是家里时不时出现的困境。
每年的雨季,总是家里的灾年,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是母亲最苦恼的事情。
记得有一年夏天,我从睡梦中醒来,发现母亲坐在床上,怀里抱着弟弟,在那里发呆。看我醒来,母亲忙说:“快睡吧,天还没亮。”母亲的话音刚落,我就听见屋里的响声。
“下雨了?”我边问边转头一看,屋里的角角落落,都摆满了盆子,不停有水滴落到盆里,发出清脆的声响,就连床上,也有一个小盆子。
自那以后,换房顶就成了家里的大事。只要有空,母亲就背着个粪箕子,到村子里捡拾一些砖头瓦块或者小石子。背回来再用铁锤把它们砸成大枣一样的颗粒,堆积到院子里。
就这样从夏天捡到第二年春天,大半年的时间,院子南墙根边堆起了小山样的砖头碎块,终于攒够了换房顶的料。看着那大大的一堆东西,我的心里酸溜溜地难受,不知道母亲走了多少路,背了多少粪箕子……父亲从镇上买了水泥,又从村里找来二三十个帮忙的劳力,忙活了一天,房顶终于换上了。
那天最累的是母亲。买菜、择菜、洗菜、切菜、炒菜……二三十个人的饭菜,全都是她一个人忙碌,其辛劳程度可想而知。可是看着新换的房顶,擦擦脸上的汗,母亲还是笑了,因为她再也不用担心下雨天了。
此后的几年里,家里的院墙、东屋、西屋,全都翻盖了一遍。印象中那几年母亲都是咬着牙硬撑过来的,一分钱恨不得掰成四半、八半来花。
后来我上学,家里又多了一项开支,而且最为让人难受的是,这个开支好像永远没有个头,从小学到初中,从初中到高中,从高中到大学……
如果家里不困难,孩子上学倒也不算啥,可是对于我家里来说,上学就是一个无底洞,漫长的好像遥遥无期。更为尴尬的是,我是女孩,那时候重男轻女的思想还很盛行,一个一千多人口的村子,上学的女孩寥寥无几。
可是母亲非得让我上,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别人家女儿上学差不多都得跟父母做斗争,哭闹个三五回,有时还不顶用。我正好相反,用母亲的话说:“砸锅卖铁也得让你上学。”没办法,我只能去学校,尽管胡同里没有伙伴,一个人很无聊。
我上学那会,国家还没有实行义务教育,每学期都得交学费。印象中,好像我的求学经历就是母亲不断借钱求人的经历。
初中时,身边的同学一个个辍学,让我也动了退学的心思。回到家给母亲说,母亲不同意,我也上了鳖脾气,坚决不去学校。
那几天,母亲就像魂丢了一样。到了吃饭的时间,她忘了做;做好了饭,她忘了吃;地里的活,也不那么上心……直到有一天,她一个人跑到学校,找老师打问我的情况。
老师被母亲的执着感动,从班里找了两个同学,到家里来叫我。那几天,看母亲失魂落魄的样子,我心里也不舒服,见同学来叫我,也就没再坚持,顺从地跟着她们回了学校。见我去上学,母亲才回复了正常。
母亲的脾气暴躁。每年我放假的时候,母亲下地总是会带上我,这常常让我心里窝一股气。放假了,还不能多睡会,这不是要把人累死吗?
带着这股气干活,要么干得非常慢,纯粹是磨洋工;要么非常快,快到连庄稼苗都一块扯掉。
看到我这样,母亲有时实在气不过,一把把我抓过来,狠狠地打我几巴掌:“不干活,你吃啥喝啥?庄稼人,不出力干活,你喝西北风吗?有本事考上学,地里的活一点也别干。”
母亲打过我,她又经常心疼地流泪,有一次她告诉我:“你姥姥死得早,我10岁就没了娘。吃不好,穿不上,忍饥挨冻过日子,还被人看不起。那时总想着长大了,一定好好干活,让一家人吃好穿好,不再被人看不起……”小时候这样的经历,让母亲一辈子要强,一辈子勤劳。
时至今日,将近古稀之年的母亲,从没有停止过劳动。五六年前,老家的一个邻居约母亲一块去一家大蒜包装厂打工,没想到这一去,竟坚持到现在。
包装厂里的活很多,并且执行计件工资,这就意味着多劳多得。为了每天三五十元的加工费,母亲每天四五点钟起床,草草地做点饭,吃完就骑着电动车去厂里。有时天还很黑,母亲就上路了。我和弟弟都劝她不用去这么早,看不清路很危险。母亲嘴里答应着,还是我行我素。
看到她这样,我和弟弟都很生气,责备她“要钱不要命”。母亲则解释说:“趁我现在还能干,早起多干点。你看那钱多好挣,出点力就把钱挣来了,这力出的不冤。”
“我多干点,攒了钱给孙子孙女上学,给孙子娶媳妇。这样俺儿就没那么大的压力了……”这么拼命地干活,想得还不是自己,我的娘啊!
母亲爱这份工作,只要是她们老板说了话,从来不敢耽误一天,起早贪黑不说,而且厂里那么多人,全年到岗次数,她总是最多的。惹得我经常给她开玩笑:“娘,你们厂里如果评先进,您一定是标兵。”
母亲听完哈哈大笑,笑声里满是骄傲,一个将近70岁的老人,在工作中找到了自己的价值。
每次年终,因为母亲敬业,厂里总是特地给母亲发点礼品,有时是一箱苹果,有时是几袋大米或几桶油。如果碰巧我回家,母亲总是把这些东西分给我一部分,那感觉就像是在分战利品。
母亲一生勤劳,她用自己的勤劳支撑着整个家的生活,同时也用勤劳为自己赢得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