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审美提升的思考
2500年前,宋玉在和登徒子争论谁才是真正的好色之徒时,宋玉为了佐证自己坐怀不乱,性格高洁的品质,用了以下的词句来形容他绝美的邻家少妇。
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登徒子好色赋》
这种对于外貌的描写是如此之经典,以至于后世的中国文人竞相仿效。
曹植在意淫洛神时,是这样说的。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洛神赋》
差点成为渣男的司马相如,到死也没写出形容妻子卓文君美貌的名篇,倒是后世的韦庄帮他干了这件事。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菩萨蛮.人人尽说江南好》
让高力士脱靴的李白,在碰到杨玉环时也是醉意全无。
一枝秾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清平调》
苏轼在慨叹西湖美景之时,也遥然想起了西施的风韵。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饮湖上初晴后雨二首》
所以,当我们翻遍中国文人对于美貌的描写,会发现无非就是两种。一种是运用华美的文字来写精致的五官和体态,另一种则是间接烘托。但不论是第一种还是第二种,它们都需要一个美丽的参照,云,月,雪,羽毛等等。比如宋玉看得特仔细,眉如翠羽,肌如白雪;曹植就看整个人的神韵,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李白则彻底放飞想象,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至于为什么我们会觉得轻云,明月,白雪很漂亮,一来是人这种动物会本能地欣赏干净整洁,颜色明亮的事物;二来是文人不断地用它们形容美人,久而久之,这些自然界的事物也相得益彰,加深了人们对它们的审美倾向。有点类似于现代广告带来的品牌效应。
即我们可以简单地总结一下,美是有标准的,皮肤得白,腰得细,体态轻盈,头发长而乌黑,眼镜大而明亮等等,后面还可以列很多。这些标准是先天审美本能加上后天文化影响,日积月累形成的。可这世上是否会有一个人能满足以上的所有标准呢,当然没有。那问题又来了,既然没有人能满足以上所有美的标准,为什么我们会说一些人漂亮呢?
我个人觉得这跟某个时代的审美倾向有关,比如楚王好细腰,大家就觉得一个人漂亮首先得腰细;唐朝李氏家族来源鲜卑,从小喝奶吃肉,身材高大,以胖为美,丰满自然是美的第一首选;近代以来中国被西方入侵,也开始认为美就得胸大臀翘;现代人以瘦为美,不过是吃饱了撑的总得干点啥。审美倾向跟时代潮流是密切相关的,2500年前的好细腰和今天的以瘦为美并没什么区别,历史总是不断地推倒,然后重蹈覆辙,2500年后重新回到起点。从古至今任何时代知道自己要追求什么的人总是少之又少,只能在这些所谓的潮流中挥洒精力,倘若每个人都清醒地知道什么才是对社会真正有益的,并付诸于行动,那这个世界有的只是千百万条汇入大海的溪流,哪里会有潮流。
今天跟实验室的人一起聚餐吃饭,我才第一次听到有纹眉这个词(以前只知道画眉),惊讶于现代人对于美的投入程度已经如此细致入微了。还有之前看到一个报道说,中国人整形的年纪有低龄化趋势,70%以上的整容女性都是30岁以下(西方国家恰好与之相反),甚至十几岁的小姑娘就想着去整容。尤其是高考后的暑假,是少女整容的高峰期,不少父母都鼓励孩子以一个更加”漂亮“的形象进入大学。
还看到这样一个说法,当今社会对于漂亮的人容忍度更高,漂亮的人机会也更多。我仔细思考了一下,于我本人,确实对漂亮的人会有额外的好感,但好像也仅仅止于好感。一个美丽姑娘要是在公共场合随便插队,她的”漂亮“形象也拯救不了这种不守公共秩序的行为。也就是对我来说,一个漂亮的人要想从我这儿获得实质性的利益,是需要道德和见识的佐助。但好像,随着自媒体和直播行业的兴起,”漂亮“成为一种与金钱利益挂钩的特质,长得好看就能成为主播,就能赚不少钱。但我觉得,目前的直播行业门槛太低,长相几乎是唯一标准,这个行业对于人的成长,对于社会的科技和价值观进步有多少贡献,是要打问号的。我想,多年以后,当我们再来回望网红直播和小鲜肉这些事时,没有多少人会引以为豪的。就像当年贫下中农兴致冲冲批斗地主,如今也不过是人们眼中的”怪事“而已。社会是一定会往前走的,那些被短暂利益吸引而阻挡社会进步的人,不论曾经多么高光,终究会归于尘埃。
我也承认,好看的外表会增添自信,保持外貌的得体应该被当做人的目标之一。但于我而言,衣服得体,头发整洁,每天洗脸刷牙,勤洗澡刮胡子剪指甲,走路挺胸抬头,天冷了涂点防护霜,多运动多吃饭多睡觉,足够了。它不值得我耗费多余的时间。
我相信,漂亮终究只是漂亮者的墓志铭,高尚永远是高尚者的通行证。
所以,我并不是一个反审美主义者,我也喜欢美的东西。但对于外表和长相,我不想花太多的精力去打理,也不认同长得好看可以当做某种特权。我永远希望自己清楚什么才是对社会有益的,要经得起失落,承得起赞美,做一个有意思的人,靠本事在社会有立足之地。
夜已深,城市的灯光点亮了黑夜,想象的边界却止于明亮。我渴望的美丽在远古的诗词,也在每一个求索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