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亲（九）

奇怪的是，于建德被媳妇折磨了半天也没有要闭过气的征兆，虽然喘气急促了些，嘴唇虽然有些许的颤抖，颜色却也没有由紫变黑的可怕时刻出现。不是实在生气，孟凡欣可没有真心想气他。如果于建德是个正常人，还可以痛痛快快地干上一架，发泄一下心中的怨气，而他，说几句重话就得有充分的心理准备。她的一个身躯担着两个家庭。这边过不好，她二嫂也不会安安生生在自己娘家，安心地给她二哥做媳妇。

所以，更多的时候她只能忍着。无奈和愤恨常常把她包裹得透不过气来，除了苟延残喘地混天了日，得过且过外，真的没有更好的办法面对生活。也想过一了百了，没有孩子的时候想着父母，不忍心白发人送黑发人，更不忍心父母诺大的年纪还在自责中了此残生。有了孩子，就好像抓住了希望的稻草。事物是发展的，变化的，或许有一天奇迹出现了，可以治于建德的病了，孩子长大也有出息了呢。正所谓十年河西转河东呢。她给自己画了一张大大的饼，为了能够享受到这张饼的香味，她得好好活着。

此刻，孟凡欣提着的一颗心也踏踏实实地落在了肚子里。她将手里的救命药放回原处。坐下来，语重心长地跟建德说：“做人要干净，要自尊自重，再难，也得洁身自好。这叫冻死迎风站，彰显的是骨气，能不能做到？”她顿了顿，接着说道：“总得给孩子做个榜样，是不是？”

“是。”

“你今天做的事如果被孩子们知道了，你以为他们能扛得过贫穷、饥饿和各种各样的诱惑吗？”

“不能。他们会跟我一样报侥幸心理，然后冲破法律的底线做些偷鸡摸狗的令人恶心事情，甚至更严重。”

“所以，俺老师曾经告诫我们要自尊、自重、自爱、自信、自强不息。更何况咱现在不挨饿受冻，少吃一口东西不算个啥，将来他们长大了想吃什么自己挣去。是不？”

“是的，老婆。”他突然抬起眼睛看向媳妇说：“老婆，能不能把你刚才说的那几个自啥的用笔写给我？”他又低下头嗫嚅着：“刚才你说的快，我没记住。”

孟凡欣找到笔和孩子的作业本，找到一页空白的纸，把她刚才说的上学时老师告诫学生们的这句“自尊、自爱、自重、自信、自强不息”工工整整地写在上面，然后将纸撕下来递给于建德，说：“把它贴在墙上，没事多看看，关键是要记在心里，用它来约束自己，鼓励自己，不干错事、坏事。”

“俺媳妇挺有学问的呢。”他嘿嘿笑出声来，转脸看到孟凡欣的一张带有寒霜的冷脸，倒抽一口凉气，咽到肚子里。赶紧保证说“放心吧，媳妇。从今往后，我都听你的，绝不做辱门败户的事情。”

“哼！看你以后的行动吧。”

“媳妇，”于建德把他那一双紫茄般的手指拧巴着搓来搓去的，并没有抬起眼睛看一眼他媳妇孟凡欣。

“咋啦？有事就说。”孟凡欣貌似不太耐烦。

“我想买个电脑。”于建德鼓足勇气一下子说出来，因为他已经憋了好久了。他想为家里做点贡献，想为孩子赚点钱，想让自己成为老婆和孩子的依靠，可是，力所能及的事情是太少了，所有的体力活都会让他的身体雪上加霜，甚至可能会要了他的命。父母为了给他续命，已经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了。本来祖祖辈辈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但他却只能顶个农民的帽子过着贫困潦倒的寄生虫一样的生活。他不甘心啊，真的好不甘心。

孟凡欣看了他一下，问“你看我能值多少钱？”

“你？是我们家的无价之宝。”他嗫嚅着回答，“什么意思？”他不解地问。

“把我卖个好价钱，好给你买电脑嘛。”孟凡欣白了他一眼，“好好呆着吧，想一出是一出的。电脑长什么样？你跟我说说看。”

面对老婆的质问，于建德并说不出所以然。关于电脑，他还是在外面听别人说起的，说通过电脑能挣钱呢。出力他不行，动动手指他总是可以的吧。

但他也没法解释更多，毕竟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你要电脑能干什么？”孟凡欣又问他。

“人家说用它可以挣钱呢。”于建德小声说。

孟凡欣没出声，出去了。她真想大哭一场，生活的艰难让她连死的心都有，一年到头买种子、化肥、农药，都得靠卖点粮食。电脑是个什么东西，她连见都没见过，更不知道电脑能干什么挣钱了。虽然她知道于建德有一点自己的小聪明，也许，真有一台电脑，他真能挣点子钱，至少可以解决他们一家目前的拮据。但这一切又都是空中楼阁、雾里看花一般的不切实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