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我要和你到白头(6)
冬天早早的就来了。一场大雪,纷纷扬扬不期而至。
老人们常说的十月里还有个小阳春,并没有到来,这个冬天异常的寒冷。
“吱呀”门响了一声,北风卷着雪花随着爹开门的瞬间挤了进来。屋里顿时冒出一股凉气。
爹边跺着脚边摘下狗皮帽子抖落着雪花,问娘“老二呢?叫他有事。”
娘接过爹的帽子挂起来,“在西屋看书呢,这大雪天的啥事情,难得他和媳妇一起待会儿,有事吃晚饭再说。哎,我这身子越来越沉呢。”爹看了一眼怀有身孕的娘,不吭声了。
西屋,淑娴正和两个小姑坐在炕上烤火。东北的农村冬天取暖全靠火炕,火盆。每家的炕上都有一个黄泥做成的盆的形状的用来盛火的盆子。豆杆呀,高梁挠子,苞米瓤子都是“扒火”用的好烧材。早起做饭时把还没有完全燃尽的柴火用小锹扒拉出来,装进火盆拍实,火盆放到院子里等不冒烟了端进屋放到炕上,一直能热到吃晚饭的时候。
炕上坐着的姑嫂三人叽叽咕咕的不知说着什么,时而窃窃私语,时而哈哈大笑,引得坐在书桌旁看书的风不时的抬头看她们一眼。淑娴这段日子倒是开朗了许多,脸色红润身体丰盈了不少,只是风觉得淑娴没有前段时间勤快,似是慵懒了一些,每天都睡不醒的样子。
两人无话。成亲以来,两人一直各睡各的,淑娴先睡,风看完了书写完了字再睡。
淑娴不懂丈夫那些才子佳人的梦,她只知道作为一个女人来说,愿望就是夫妻相守,生儿育女,但是,淑娴不明白,自已究竟犯了什么过错,新婚之夜,还没和丈夫搭上几句话,就遭到了丈夫的嫌弃,她不但走不进他的心,连靠近他都莫名的害怕,无数个夜,她只能偷偷望着他读书的背影,陷入深深的自卑之中,这种自卑,造成了她日后婚姻的枯寂。注定是一抹灰色的印记。
风爱做梦。幻想才子佳人,可是命运多么随机,将这个不识文墨的女子安排给了他。个子矮小的她,和他喜欢的那种荷粉露垂,杏花润烟不沾边,自然也没有诗中诸女子的灵性。他要的是和自已一样才华横溢,诗情浪漫的女子。所以当风挑开红盖头从看见她的第一眼起的失望,到她不读书识字的绝望眼神,己经注定了她一生情感的走向,必定孤寂、空落。很多个夜晚,家人尽睡,他宁愿独坐窗下看月亮,也不愿和她一起同房,空寂的房间里,一灯两人,形同陌路。
吃晚饭的时候,爹在饭桌上宣布了两件事。一,解放军的工作队已经驻进了村公所,要土改定阶级成份了,二,工作队要家里面有识文断字的读书人去工作队里帮忙,风被选上了,明天去报到。
听说有事可做,风爽快的答应,爹却长嘘短叹了一声“唉,要改朝换代了,不知道能不能长久。老百姓只想过太平日子。”
打土豪分田地,轰轰烈烈的土改工作开始了。风跟着工作队挨家挨户的宣传政策,统计田产,房契登记。老百姓在观望,有财有势的人家忐忑不安。穷怕了的老百姓,拿到手的地契不敢要,分到手房屋更不敢去住。宁愿住地窨子、马棚子。被战乱吓怕了从来没有自已做主的人们,他们害怕,害怕工作队一走,国民党和胡子又卷土重来。那些不甘心被分了田地房屋的地主,组织武装,和工作队抗衡,冲突时有发生。
淑娴的娘家被定为富农。她娘家虽是地广屋多,但由于她爹待人和善,对伙计们不苛刻,丰年给租户们多分粮,灾年不收租,口碑不错,工作队宣传政策时积极配合,定成分时就给划了富农。而风的家里商号早已名存实亡,人口众多,租种他人土地,被定为中农。
千疮百孔百废待兴的东北大地,就要迎来它的好日子了。
一九四九年,七月
风正在村公所抄写一份文件。三弟急冲冲的赶来,“哥,快点回家,娘和二嫂都要生孩子了,爹叫你回家。″
“娘生孩子叫我干什么?找爹呀!怎么找我!″
“是娘也生,二嫂也生孩子。”三弟急火火的说“爹叫你回家,快点。”
“胡说什么?你二嫂哪来的孩子?”
“哎呀妈呀,你可急死我了,二嫂有没有孩子你不知道谁知道。”
晕头转向的风被三弟连拉带扯的拽回了家。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