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威廉·吉布森的这本短篇小说集，可以看出他长篇小说创作的窠臼。尤其是他日后借以成名的赛博朋克，有非常典型的表现。

开篇的《约翰尼的记忆》就出现了几个赛博朋克的标配特征：放荡不羁的男主，通常在技术上也是牛人；一个莫名庞大的强力组织，可能是政府也可能是公司；一个关系若即若离的女伴以及一个关系似友似敌的帮手。故事的过程就是典型的英雄传说，接受任务完成任务，在其中解决几个困难。而这个困难往往并非是来自对手，更是来自自己身边伙伴，如何处理这些人际关系才是重点。结尾不论怎样，吉布森也都会写出一种恍然若失的感觉，让人惊喜任务成功之余，再去思考生活是不是一样的成功。在这点上，吉布森绝对是一流的好手。《新玫瑰旅馆》和《整垮萝络米》同属此类。但最为本书的压轴，《整垮萝络米》的完成度更高，从这个地方已经可以看到《神经浪游者》呼之欲出了。

二

除了赛博朋克这种类型之外，其他的七篇也是各有千秋。

本书的同名作《全息玫瑰碎片》与另一篇《冬季市场》有着类似的设定。侧重的是人们对于娱乐/享乐的追求。当时的艺人提供的梦境，深层次的意识产品。普通大众通过体验别人的幻觉，获得心灵上的享受。在长篇《重启蒙娜丽莎》里面，也有一个角色是从事这个行业。不过这两篇没有关注技术的实现，而是描写了从事这个行业的人员，在其中的获得与失去。当然，最终打动人心的还是失去。吉布森也是在不动声色地对逐渐失去本体意义的娱乐进行着讽刺，对失去荣光的艺术界谱写悲歌。这两篇的风格，包括下面要说到《空战》，非常像是菲利普·迪克的作品。其实，只要作品涉及对自身真实感、存在感的探究，总是避免不了PKD的既视感。

与上两篇的批判精神上有联系，《根斯巴克连续体》将所有的文字化成了对现代娱乐生活的嘲讽和挖苦。不如《美丽新世界》那么直接，却更有一种无可奈何的挫折感。在吉布森描绘的世界里面，糟糕的是找不到能够承担责任的罪人。所有的追求，只会最终归咎到每一个消费者身上。

《酒吧里的归栖者》则有欧亨利小说式的结尾。用舒缓的节奏，讲述了一个感伤的爱情故事。就当读者纳闷“科幻”在哪的时候，他在最后的几行，将整个故事的设定背景一下交待的清清楚楚。看到他的底牌，除了感慨他的技巧之外，没有别的话好说。

《空战》的设定非常简单，类似于现在火爆到不行的高达男朋友，但强在塑造人物上。将主角的失败与堕落的人生，写得是干净利落。最后的结局也是让人感到惆怅。

《红星，冬季轨道》这篇则有黄金时代科幻小说的影子。讲的是苏联空间站上的科学家为了延续空间站的生存，与官僚斗争的事情。里面充斥着大量的科学术语、科技英雄，也少不了冷战时期对苏联惯有的批评。但是当结尾最后，美苏的宇航员们要联手开拓宇宙的时候，大航海时代传承下来的进取精神，还是让人为之一震。科幻就是要满足人们无穷无尽的好奇心啊。

《蛮荒之族》同样有太空探险的影子，甚至开头的第一句也都和《红星·冬季轨道》如出一辙，不过故事上要复杂得多，主旨上也截然相反。故事直接将一批批的太空探险者判了死刑，他们可以从太空深处带来很多特殊的物品，可以迅速地提供人类的科技水平。但是宇航员们自己，在返航后最多就只能活过三天。而这些物品来自哪，为什么会出现，宇航员们为何会死，一切都是未解之谜。人类就在这条“高速路”上迅速前进，但是会走向何方，却无人知晓。如果说《红星，冬季轨道》充满了无所畏惧的冒险精神，《蛮荒之族》就只剩下耽于享乐的浑浑噩噩。

三

从威廉·吉布森的这几部小说中，基本能够看到他作品的特色。灰暗深沉的未来，破碎孤独的关系，摇摆虚幻的人格，已经大量出镜的日本、无所不在的消费符号。这就是威廉·吉布森啊，看得太过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