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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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平时潜在了哪里,并不知道。记忆是个很奇怪的东西,抹平了许多,有些却刻下深深的印迹。
一切云淡风轻,有条不紊地流逝。
每天的足迹,眼前流动着画片一样地更迭,只知道翻开的时间之书,掀过了很多个节令,不停地向前,其中的自己也身不由己地去经历。
1. 11, 这个日期, 暗含着某种提醒,我不能够挥别的记忆。肩上有淡白扭曲的疤痕,还有哪儿? 似在眼睛,在唇角 …… 心脏时刻地跳动着,那根细线在某些特殊的时刻隐痛抽疼,揪在一起。
命运有时像蒙娜丽莎般露出莫测的笑容,朝你袭来。
我再次被逼到了一个死角,打开记忆,包装得严密的层层封存。 好吧,我躲不过去的,总会在此时唤醒,寂寞、黯然。 她来了,飘荡于脑海,侧面的、正面的,她的嘴角,总抿着若有若无的笑容,高深莫测,从遥远翩然而至,与我咫尺相对。
我们的家乡很大,出生地又这么近,从没有交集,却能在遥远的异地相逢。
尽管她汉语很好,但依然有着四分之一的俄罗斯血统,侧面的脸颊眉眼隐含孤傲的深邃。
陌生又熟悉, 在热闹的街头一起逛街,去超市选购生活用品,看过巷尾处的杂耍, 累了坐下要点小吃。 晚上回住地几个人闲聊, 不知道她讲了家里的什么趣事,笑了起来,原来是算命,姐姐们很宠爱她,被一个算命先生预言,她老了以后会有很多很多钱, 希望的种子因这遥远的命途而变得有光。
会玩塔罗牌吗? 测测你的前世今生,或者古埃及古希腊的占卜术, 占星预测其实殷商就有,天上的星座与人间的某人有某种神秘的牵连。 我不懂这些,也不大相信这些。 恪守做一个好人的原则是心里面天性的善良,而不是什么举头三尺有神明。
也许神明在那年的一月时提前出现了,东飘西荡着,可能会与某人狭路相逢。
放假的日子,我们享受着难得的休闲。 为方便,一起在当地办了临时手机号,当然有她的一张, 拿给了她。 起初的她还笑着,表情自然, 可看到手机卡时,神情却变了,很是懊恼,不 ,比这还要严重! 我只能看到她焦虑生气的脸,着急起来一连串的母语蹦出, 一句接着一句。 我懵了, 她干脆又把他(翻译) 拉到一边,继续叽里咕噜地说着,很快的语速。
空气中隐藏着不安,等待, 一个小时后,她总箅平静下来,懊恼地低下了头。 通过翻译,我算明白过来,11位数字的手机号码出现了4747和尾数7676, 犯了忌,因为是用她的身份证, 预示她这新的一年很不好,会有无法躲避的灾祸。 或者是她这一年都不要出门,等等 。
第一反应就是她太荒唐太作了。有知识和文化却这么迷信。大家谁能想到啊,只是方便,帮忙一起办了个手机号而巳。况且,她也可以销了不用啊。
她却喃喃说,“ 不怪你们,可能天意吧, 我今年一年都不能出门远游。我反正什么都干不了…… ”
一下子不喜欢她,孤僻的性格,奇怪的言论,难怪三十好几的老姑娘还没有结婚。反正共处不了几天了,到时候大家各回各家,一拍几散。
手机号码的风波就这么平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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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熟悉医院的各种流程。 我被拉去季度性地培训,多是场地的急救,其中最常见就是心脏呼吸骤停时的胸外心脏按压,30: 2, 胸口一个黄金的切点,按压, 捏鼻抬颌口对口人工呼吸,只不过,凑近吹气的口腔是橡胶做的。
生命的艰强柔韧不屈,我一度认为死亡应该只是ICU的常态。
活着的人,活生生的人,七情六欲,像模像样地努力生活,描慕着自己的未来。
某种意义上,她与我本不相干,但她却是我人生命运拐点处的最后稻草, 压断了已经脆弱的红线。 因为她的出现,戛然而止地,改变着我的命运。
几天后, 在逛了好些店以后,她终于买到了一件喜欢的上衣, 穿上给我看,问好不好。 新衣服很适合她,略公主风, 颜色有粉带蓝,浅的过渡,衣领简单的修饰精致,包括袖口的处理。 过年的新衣呐。那天是1月9日。
二月份的新年频频招手, 归家的心切切。
11号, 1月11号,平常的一个日子,天气很好,一早就有太阳,没有阴霾的天和常见的雨。 我们在房间收拾着东西。 她休息了一会,说要洗头洗澡, 我让她把喷头的水调热些,等蒸汽腾热了洗澡间再洗。
L姨出门了,我们三个各自做自己的事,房子里很安靜。卫生间的水哗哗地响着, 她洗了好长时间,终于,容光焕发地出来,头上包着大毛巾,款款来回走着,坐在窗前的床边看着外面。
中午做的鸡蛋西红柿炒饭, 她吃了一大盘,胃口不错。我收拾碗筷时, 她抬头冲我一笑,说了声 “谢谢” 。
总感觉她的笑有股奇怪的意味。新衣服穿在身上很漂亮。 头发快晾干了,她重新换了干毛巾固定。然后进了浴卫间, 门开着,面前一个小盆,泡着她换下来的小东西。
下午,这个静谧的下午,我的大脑异常清醒,精力充沛,好像有干不完的事。 起身过两次,看到浴卫间门内她坐着的背影 ……
突然看到了一小包东西,应该是她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起身去叫她。
却发现,她倒在地上,不声不响,俯卧,头发散乱开,包头的毛巾掉在盆边,小凳子好端端依旧待在原来的地方,总之,很不可思议的是,她整个脸不偏不倚地埋在了小盆的水里, 不大的一个盆装满了她的脸和头发。
心里一惊糟糕,顾不上多想。 职业的本能还在 , 也许,潜意识里觉得死亡这事离她还是遥远的,在这个静谧的毫无危险感的午后。低血糖? 低血压?突然失去了意识,我不知道,一瞬间掠过这些。
旁边的人巳经呆若木鸡了, 我把她就地翻过来拖到门边,她微闭着眼, 口腔鼻腔有滋滋的水泡声,一按,水就从口内流了出来。 “ 干毛巾, 快!” 对旁边人叫,一边检查了她的瞳孔、 颈动脉,清理她口腔鼻腔的水,擦式不尽地…… 脉搏已经几乎摸不到了。 “ 先打120,报地址 ” 我又叫。 依然希望这只是个恶作剧,是她故意而为之,什么征兆都没有,她如果不舒服也应该叫喊的, 这样的突然,第一次碰到。 我跪在那里,对她口对口人工呼吸,并胸外心脏按压,那时,神情专注,高度紧张,使出自己最大的力气 …… 等待的时间被拉长,一分钟好像一个世纪,120怎么还没有到?
120 终于来了,一男一女两个年轻的医生赶了过来, 一进门,看到我的动作,闪过一丝惊讶,“还挺专业” ,一人嘴里低语, 又是一系列体检, 女的量了血压,用对讲机呼 “ 低压40了” ,“快呀! ” 我忍不住吼了 “ 赶紧送医院再说, 她是溺水窒息。 ” “溺水 ?” 好好的屋里,哪儿会有深水 ? 不解的眼神一晃而过。
旁边人把我扶起来,跪得久了腿麻的站不起来, 她被抬上担架放进车内,后车门好高,我几乎都跨不上去,右膝盖开始火辣辣的疼。
救护车特有的呜笛声响着,我抬着她的下颌,一遍遍地叫着她的名字。 虽既不是她的亲友也不是她的闺蜜。 可是我多么希望她能够醒过来,睁开眼晴,说上一句 “ 嗨, 没事了 。” 一切,只是虚惊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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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罗牌翻到了最近一张, 一组没用的新号晃动着 “7 6 7 6 ” “ 4 7 4 7 ” 。
原来医院这个人满为患却又冰凉的场所, 也只不过是例行公事般最后的一道程序。 在现代化的仪器和一支支药物针剂后, 我们被告之抢救无效,她巳经死亡。 我不相信,我真的不相信, 我跑进去扯着护士的胳膊不让拔针头。
没有告别的死亡 ,它打破了我的既往认知。
生命无常,充满劫数, 女巫的手正在黑暗中打着塔罗牌。 机缘巧合天命因果,总之是道没有答案却有着结果的题。
她走的那个晚上,我几乎一夜无眠, 外面变天下雨,风紧吹着一阵掀起窗帘,室外各种细微的响动,这种放在平常里稀松的自然现象,却在那晚的深夜里不同寻常。
她似乎仍在,刚洗完澡,容光焕发,干净整洁,着一身漂亮的新衣, 依然在房间里走动着,有轻轻的脚步声和着细微的叹息。
她又显出诡异的蒙娜丽莎般的笑容。 “ 11.1-11 4747 7676 ” 这是什么催命的数字,我头都要炸了。 做梦般的场景,可惜不是梦。
心已经失重,如轻薄的羽翼,真像一个接一个的出现又打破,已无法再去寻根。
有些人,敲开了你的记忆,恶作剧地,昙花一现,生活被一连串的命运之手推动着, 只不过她提前退场了,去了另一个世界逍遥。她也许测算出,预感到了什么,故应安之。
我,我们,微小如尘埃,却又想变得很强大。 努力都又徒劳无功着,因果会轮回,机缘解巧合 ? 这是我忘不了的一个秘密,在每个1月11日重逢 。
2020--1--11 ( 赏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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