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窄
原文:
子曰:“孟之反不伐,奔而殿,将入门,策其马,曰:‘非敢后也,马不进也。’”
子曰:“不有祝鮀之佞,而有宋朝之美,难乎免于今之世矣。”
网译:
孔子说:“孟之反不喜欢夸耀自己。败退的时候,他留在最后掩护全军。快进城门的时候,他鞭打着自己的马说,‘不是我敢于殿后,是马跑得不快。’”
孔子说:“如果没有祝鮀那样的口才,也没有宋朝的美貌,那在今天的社会上处世立足就比较艰难了。”
公元前484年齐鲁两国打了一仗。
之于鲁国,三家在国之前,三家者在国君之前。时定公已死,在位者哀公。
之于国是,话语者在三家而不在哀公。
三家者,此时还是季家为大,大者为季康子,冉求为其宰。
季康子明国不存家难在之理,于是找另外两家孟孙氏、叔孙氏以联合抗齐。两家也明此理,但自从多年前孔子毁三都到现在,心气还没有平和,且现在又是季家独大,不仅权大势大,财力更大,故心气依然不顺,但又不能不答应联合抗齐,不然很有可能一起毁灭,终究还是存了保存实力的心思。
于是战备,两家兵分两路,一路为左冉求,一路为右孟叔联。
后战起,冉求一路奋力拼命,胜;联军一路触之即溃,败。
经此一役,冉求成名。
冉求者,斌也,意文武全才。
于是冉求得以说服季康子迎孔子归鲁。
孔子虽心怀心思问罪之思,但也需要了解一个囫囵情状。
于是,孔子就细询战争过程。
冉求终还是有仁素底色的,尽管联军败,但败中也有可圈可点之笔,就是那孟之反不伐不劳。
此时孔子已经是自定为从心所欲而不逾矩了,是在听闻孟之反所为之后,不怒反赞。
何意?
以孔子之仁礼之君子义,孟子反只不过是巧言令色的小人。何者?两军交战,一触即溃,是为将领者耻;但为了保全孟叔两家的实力,又勇于殿后以免齐军追来杀戮,如此不是为战,只是为了实施那孟叔氏战前所定保全实力之策。
但,溃败之下,为将领者不止其一人,能为如此,实属不易。
故在不勇不仁中又有勇有仁。
且,孟子反此为,已将己之力、之善、之能彰显于其他快跑将领之上,为避免不必要的内讧和中伤,于是在溃败队伍即将进入城门而安时,又快速打马跑到前面给诸将领说“非敢后也,马不进也”!
何意?孟之反告诉孟叔联军的其他将领,哎呀,兄弟几个,真是抱歉,让你们担心了!不是我想在后面,实在是这马刚才吓怕了,不听使唤了!
到此,所言战况、孟之反表现,都是那冉求所言,那负责笔录的弟子在事后整理的时候,大概孔子已经与冉求翻脸了,把冉求逐出了师门,不好再记到冉求那里,都成孔子说了。
乱书!
孔子是因冉求之功,此战赢得胜利,才得以回鲁,哪里知道战况,不要说细说,即便囫囵也是云云的。
但前面这段即便是孔子听闻冉求之言总结概括的也没关系,这不是孔子要说的重点,重点来了:“不有祝鮀之佞,而有宋朝之美,难乎免于今之世矣”!
孔子何意?
祝鮀者,卫国之负责祭祀的好口才者,可以与鬼神语。
宋朝者,宋国公子,因貌美,得卫灵公宠信。
孔子大意应是:哎,这世道啊!如果没有祝鮀的口才,即便有宋朝的美貌,也很难立足于世的!
夫子大概真得老了,把自己多年前已经把“佞”之一字刻在了耻辱柱上的事给忘记了!
曾经,佞之一字是对人少有的赞誉!非有活死之能者难有此誉!
那祝鮀有此一誉!
只因弟子中有人传“雍也仁而不佞”,那时孔子很生气,后果自然很严重,于是乎,从此以后,“佞”者为善为花言巧语的小人了!
从此,佞者皆为恶人,以至于两千五百年之后的今日!
不知何人何时何德何能才可为佞正名!可为专著,可为名篇!且观且等!
再回到孔子。
孔子自是忘了自话,又把祝鮀之佞提了出来,负责笔录的也只好记下。
把前后两段连续下来,孔子何意?
孔子耳顺了,随心所欲不逾矩了,孔子不再苛求君子之道了,把孟子反所犯大义搁置不问,而赞其小义;而即便是小义也难为,也需要有祝鮀之口才得!
孟之反,慧!
完成了保存实力的孟叔之策,但又保全其他只顾逃亡的将领颜面,不但不自我吹嘘自己之功,反而归之于马之不能!
善言!
非祝鮀之能不能为之!
春秋之际,做人难,做小人亦难!做君子难,做活君子更难!
是为孔子赞孟之反为佞者!
只是孔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终于还是把冉求逐出了师门。
孔子窄以待己,宽以待人,只是那己者是冉求,那人是孟之反。
大抵君子观人,距自己愈近者愈窄,距自己愈远者愈宽。
宽窄者,在心也!
心底之下,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