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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掇齁儿包

2021-03-30  本文已影响0人  读秒

某晚,我一反常态地睡了个早觉,得到的 “报应”是,夜里做了一个把我惊出一声冷汗的噩梦。队长家的那只不怀好意的土狗,嫌我穿得破烂,追着我脚后跟就是一通乱咬……气急了的我,捡起鹅卵石,就给了它一石头。那家伙在嗷嗷直叫声中,狼狈地逃窜了。

这可不得了了。旁边即时窜出一个人来,幸灾乐祸地说:你捅马蜂窝了,有权有势的队长一定不会放过的……为此,我没命的狂奔,生怕队长追了上来,要给我还以颜色。我害怕极了。

紧接着,那畜生倒地抽搐,痛苦地狂叫了几声后,就不动弹了。我却仍在前面没命的狂奔,只听后面有人大声说,马蜂把它蛰死了……我这才幸灾乐祸地回头望了它一眼。不知怎么的,它虽已倒下,按理说是没能力再来追赶我了,可我却因此更加害怕起来。

也许觉得这畜生是在咬了我之后才死去的,自己就有某种脱不了干系的嫌疑。它的主子很可能已经知道了此事,我必须要加速脱离这个是非之地了!

但没等队长大人追来,我就醒了。

醒来的我,给了自己一个摇头的苦笑。狗居然比人还重要,那畜生分明是狠了心的要咬我,而我只是在被迫还击,竟然说成是捅了马蜂窝,简直就是搞笑。

马蜂是啥时候潜伏在那儿的,它干吗要为我复仇?难道因为它作恶太多了,连马蜂也看不下去了吗?可外人怎么看待我们这次非要置它于死地的“合作”呢?

我定了定神。刚才的确是跑得有些辛苦了,以致还难以一下子复归平静。

马蜂?天!我已经多年没见过这冷酷的家伙了。谢天谢地,也没人在我耳边提及过它。

如果童年里,有什么东西是我最想忘记的,那一定是非马蜂窝莫属了。

今夜,这家伙怎么会恶狠狠地出现在我的梦里了呢?它真有让人为之色变的本领啊!

※            ※

受它的惊吓,我已经没有了瞌睡,索性不睡了。静静地想我小时候见过的马蜂来。童年里的事,很快就浮上了心头。像事先就准备好了似的。

按照我们村里人的普遍叫法,马蜂垒的窝,是应该被叫作齁儿包的。至于为什么不叫马蜂窝,我至今也没搞清楚。难道仅仅是因为与外界隔绝了,在我们那受冷落的小山村里,才赋予了这特殊的叫法?小时,我习惯跟着大人们瞎叫,现在就改不过来口了。还叫齁儿包吧!

在我自始至终的印象中,它都是高挂在树上的。不知什么原因,山坡的松树巅巅上,是它常在的位置。但问题是,它为什么不往枝繁叶茂的柏树上“挂”去,这似乎是个解不开的密。

其实,解不开的密还有一个,只要周围的松树上有一个齁儿包,那方圆好几里远的地方,是绝不会再有第二个与之并存的,就像今天加盟的连锁店,从制度上就解决了同业竞争的麻烦一样。

父亲对这一奇怪的现象,自有他的理论解释。他说齁儿包是占山的野鸡,它对周围的辐射很大。

说起齁儿包的厉害,大人们说得神乎其神。他们说,不要多,顶多两三只长脚的马蜂,就可以把一头活蹦乱跳的耕牛蛰死。人要是被它轻轻一蛰,那倒霉的部位,轻则肿得像个汤罐,重则也会一命呜呼。

起初,我是不怎么相信的。但在父母反复的提醒下,就有点半信半疑了。母亲说,千万别去招惹它……父亲又教给了我一套“对付”它的方法,如果看到它来了,千万别跑,它会顺风追击的。只有躲着它,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胆小鬼才躲着它呢,天底下就没有我害怕的。我在心里说,要是真有机会了,我倒想见识见识它,看马王爷,到底长了几只眼?

我那天不怕、地不怕懵懂的年龄,根本就不可能把小小的它放在眼里。

似乎是一切都准备好了,却为迟迟见不到齁儿包而伤脑筋。

※            ※

我长大了的时候,周围的邻居经常说我小时是怎样怎样的“凡滑”,按他们对我印象的总结,我是个“凡滑得倒柱”的孩子。

“凡滑得倒柱”是什么个意思,反正资料上是查不到的。有次,高兴着的父亲终于有了解释,“凡滑” 就是很调皮的意思,“倒柱”则是用来强调“凡滑”的语意。连起来说,即是调皮得不得了。

如果按这样的解释,似乎就能解释得通我身上多处疤痕的来历了。

我也还多少能记得一些很小时候发生的事。冬去春来,草长茑飞,我们在山坡上割草放牛时,总能见到零星的蜂子在花丛中飞舞,无知得就想用手去逮它来玩。不等手到,它当然就飞走了。

偶然发现刺藤上有个小蜂包,蜂子在那周围飞来飞去地守护着,我同样也把小手伸过去,遭到了它们的群起而攻之,全身裸露的部位被蛰肿了,还假装不疼地忍着不哭。其实,心里早就制定好了复仇计划,一定要多端掉几处它们的老巢,最好一个也不给留下,看它们能把我怎么样……

于是,只要上山,好了伤疤忘了痛的我,变本加厉地直接实施报复,手举火把就烧向它们。眼疾手快的家伙多少还能飞出几只来, “坠落”到我的身上。不过,让我疼痛的力度却减轻了很多。

小蜂包里,有它们白白胖胖的小崽子,我把它们全都付之一炬了。

可以说,有段时间,我对蛰我的蜂子恨之入骨。根本就不怕他们,即便有齁儿包在我面前,恐怕也要和它们斗上一回。

遗憾的是,我并没因此见到过齁儿包。

※          ※

我的胆大妄为,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其实,早就让一个人看我不顺眼了,但我并不知情。

他就是张三娃子。他的口碑在乡邻中间烂得一踏糊涂,人们主要是说他年轻时不学好,到了中年还保留了一肚子的坏水不说,好吃懒做也占全了。人们觉得没必要尊敬他,就以他是家里排行老三的名号来直呼他。

父母让我叫他三叔。可他并没像长辈那样对我。有一天,他神经兮兮地问我,你怕不怕齁儿包?我哪好意思说怕呢,当时,我就打肿脸充胖子地说,笑话,我会怕它?

好,那我告诉你它在哪儿……

他在我耳朵旁边低语,同样是以神经兮兮的鬼样子,告诉了我齁儿包的位置。

我没多想,也没多准备,就把牛匆忙赶到有齁儿包的树下去放。

牛拴好后,就开始忙活我的了。我爬上松树,用一根长长的竹竿去掇齁儿包。只见松树巅巅上那一团黑乎乎的齁儿包里,就有无数的马蜂往外飞。

我是那种魂不附体的吓着了。但我用事先听来的经验应付着,对,就是按兵不动。我一动不动地抱着松树看热闹。

它们却散开来,气势汹汹地在找寻我这个凶手。

很快,拴着的牛、正在动来动去吃着浅草的牛,成了它们攻击的目标。起初,牛还在摇头甩尾地挣扎,后来连挣扎也没了力气。

牛在死之前,发出了凄凄惨惨的叫声。就这样,牛在我眼睁睁的窥视下痛苦地死去了,而我仍一动不动、僵硬地呆在树上毫无办法。

我倒是幸免于难了,牛却死去了。它的死,让我们家蒙受了巨大损失。

还有一次,我都无脸再提及我懵懂时做过的那些荒唐事了,要不是此时的我,正好处在兴头上,我才懒得再提起这件事呢。

就在我惹恼长脚马蜂,它们把牛给蛰死后不久,它们也可能是在寻山吧,也可能是在 “买”材料盖房吧,它们在一堆风干了的牛粪上忙出忙进……

想起我们家那条活蹦乱跳的牛是为我而死的,凶手就是它们,我气不打一处来。多的对付不了,眼前这几个落单的虾兵蟹将,还不是眨眼功夫就能解决的事吗?

我又一次地招惹了它们。最后的结果是我差点搭上了小命。好长一段时间,我的头圆鼓鼓地肿胀着,双眼觅成了一条缝……

遭遇这两件事以后,不过也不是什么遭遇,完全是糊涂所为,我对齁儿包里的马蜂就谈之色变了。虽然有几次,我还想用弹弓攻击它,但最终停住了手。

张三娃子在见到我后,居然看出了我有些胆怯了的心思,笑说道,总算服软了吧,还是它们凶。不过话说回来,我当初是说过用火攻的,怪你不听。

我没好气地瞪了他几眼。

有一年冬天,大雪封山,父亲在那个齁儿包树下,若有所思地说,还能不把你们冻死?

听到这话,我顿时有了一种复仇的喜悦。记得雪后没几天,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我爬上松树,把齁儿包彻底掇下来了。

黑乎乎的一大坨掉在了地上,摔得个稀巴烂。黑乎乎的材质里,我发现了牛粪的影子。

这总算满足了我对齁儿包的好奇心!

(原创文章,不得侵权。转载请邀约;图片源自网络,感谢原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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