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木萨尔的梦雨(10)
梦雨虽然没有在一个小时内赶到,闻老师也没有和她一起来。但是,她还是一脸风尘地,出现在了水利二大队。她能来,预示着一切OK!杨容大显得特别开心,又是倒洗脸水,又是拿香皂。
梦雨大大方方地接过杨容大递给她的毛巾和一块蜂花牌檀香皂,边洗边说:闻老师说她今天不舒服,所以,就我一个人来了......
接待梦雨,是在杨容大的房间里进行的。我借口去抱一些柴禾,故意走得远远的!当时的想法,也确实挺滑䅲,好像自己在刻意回避一对恋人。事实上,杨容大在我离开的那会儿,也确实向梦雨表达了自己的爱慕之情,只是表达的方式过于直白,过于青涩。他对梦雨说:我不忌讳你父亲的历史问题,即使做反革命家属!(真主啊!表达爱意,哪有这样开头的?)只要我们彼此相爱就行。当然,这话是梦雨后来在电话里告诉我的。我问梦雨:那你怎么回答他呢?梦雨说:我劝他别往浪漫上想,因为政治这东西,影响人的一生!而浪漫,却是须臾间的事情。况且,我回苏联的概率是百分之百!因为,母亲他们已经回去了。可是,杨容大竟然没有理解,这是我在婉拒。杨容大说:那我跟你去苏联。唉,这是硬逼着我刺伤他啊!我只好告诉他:其实,我的爱人在苏联,他叫伊凡卡。杨容大听了只说:这么说,你说你要独身的事,纯粹是骗人,伊凡卡也一定是虚构的。我只好说:那是因为自己不想受到骚扰!可能是骚扰这词儿刺激了他,杨容大忽然哭了起来,并且抱住了我,寻死觅活的。接下来,你已经知道了!我只好夺门而出......
当然,梦雨本来是要和我们商讨《噩梦醒来》的,结果因为杨容大对她的熊抱而泡了汤。梦雨夺门而出,不辞而别。当时没有作任何解释。回到学校后,梦雨立即摇通了我的电话。她在电话那头,向我作了以上的解释。梦雨的不辞而别,现在看来,肯定是败笔,而且是个绝逼杯催的败笔!因为,我们间的通话,让接线员偷听了。那时候的通讯工具,就是这个德性!接线员只要想监听,神马人也阻挡不了。按说呢,接线员还是个预备党员,所以,职业操守,其实比政治身份更重要!沙雅达人当年直接光了火,真想国骂一句:草泥马!因为接线员偷听,没有职业道德也就罢了,可是偏偏不肯守口如瓶。所以,这杨容大熊抱曾梦雨的传闻,立马就不胫而走,弄得沸沸扬扬,直接伤害到了杨容大。就凭这,杨容大要和我不结梁子,是不是都难!
杨容大的莾撞,自然也传到了政治处刘朝阳的耳朵里!那会儿,贸然熊抱一个女孩,那是犯大忌的。没想到,政治处未经调查就宣布:杨容大必须退出《噩梦醒来》剧组。这一决定,让我顿感亚历山大!虽然更换约翰一角,不缺备胎。但从我的角度考虑,保留杨容大比什么都重要!因为,杨容大把事情弄砸与我离开现场有一定关系。再说,杨容大毕竟是上海来的老乡。经过考虑,我还是找到了政治处主任刘朝阳,我说:刘主任,处理杨容大,是否放在五一汇演之后。否则的话,我要求退出剧组!刘朝阳听了,哈哈大笑。你呀!政治幼稚病。杨容大对曾梦雨耍流氓,与你有什么关系?我说:刘主任啊,我是担心杨容大从此会把我当仇人呢!刘朝阳说:这么邪乎!为什么?我说:不为什么,这事前前后后,都有我的影子。你的影子?是的。我说。你说来听听!就这样,我把事情的起因、经过,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并且十分自然地提到了梦雨的父亲,一个还在服刑的历史反革命。刘朝阳听了,非但没有表示出惊奇,相反出人意外地告诉我:曾梦雨的父亲曾仁杰, 就在开荒大队服刑。真主啊!原来近在咫尺啊。刘朝阳还说:她所以能进我们的子弟学校,完全是上面关照的结果。上面!谁?我几乎是不加思索地追问着。刘朝阳只是摇摇头说,其实,我也说不清。反正不是包尔汉,就是赛福鼎。反正,这个问题不是我们可以左右的。安排她在子弟小学教音乐,就是避免大家议论。音乐这门课,和政治应当没什么关系......
包尔汉、赛福鼎这两个人,在新疆几乎无人不知。官至省部级不说,在新疆的影响力也绝对无人可敌。我对这两个人的了解,都是平常道听途说来的!肯定没有厚度。当年,只知道包尔汉是个学者型官员,精通多种语言,也有人说包尔汉不是中国人,是标准的俄罗斯人。至于赛福鼎,我也只知道,他是三区革命领袖之一,仅次于死于空难的那个三区革命领袖,阿哈买提江。赛福鼎应当是游击队员出身,一介武夫。但后来,却看到了他写的小说,汉语水平了得!另外还有一个传闻,当年设立新疆自治区时,就是他坚持要加上维吾尔三个字,中央居然同意了他的坚持。所以,后来其他自治区,也都冠以某某民族。你比如广西壮族自治区、宁夏回族自治区,只有西藏除外。而内蒙古自治区,则是成立于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之前,那就更不用说了!
刘朝阳认为我要退出剧组,是在为杨容大背书,是完全没有必要的。所以,四月二十日,政治处依然只通知我去指挥部报到,参加汇演前的最后彩排,而杨容大则被取消了出演资格......
真的是因为太年轻,太幼稚,去指挥部报到前,我居然向杨容大透露了曾梦雨父亲在开荒大队劳改的信息。从当时的认知来看,自己可能是为了证实曾梦雨没有撒谎,也是为了抚慰一下杨容大。当然,也可能是为了讨好杨容大!但是,骨子里,应该是为了替自己洗地。洗什么呢?就是杨容大被除名,和我没有一点儿的关系!这样的思路,现在看起来,当然倍儿可笑。这不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么?可是,那会儿,自己的思维就是那么简单,天真的一点城府也没有。虽然我保留了会见政治处主任刘朝阳的细节,也保留了刘朝阳对杨容大熊抱曾梦雨的定性。然而,这不能不说是在画蛇添足......
杨容大没有参加彩排,当然,更没有参加汇演。但是,他却并未闲着!根据后来政治处的通报,杨容大是利用星期天休息,单骑去了开荒大队。去开荒大队,目的就是为了证实一下:曾梦雨的父亲,是不是反革命,是不是在那里劳改。也亏他有此胆量!因为,即使是本场的狱政人员,私下里去会见一个不属于自己管理的犯人,也是纪律所不允许的!杨容大显然是在玩撞墙式的自杀。唉,这杨容大啊!真是应了一句古话,叫做:自作孽不可活。你熊抱曾梦雨的那个麻烦,还没了结,怎么又去惹是生非了呢?
政治处的通报很长,不过,涉及的问题也就两条:一、杨容大无视狱政管理的规定,通过老乡关系,私下会见在押的反革命犯曾仁杰。二、杨容大对女青年某某有非礼行为,缺乏革命干部应有的道德操守……
通报中,对于杨容大犯纪行为的一些公文式描述,现在已经记不起来了。不过,对杨容大的处分结论和决定,却记得特别清楚!一是通报批评。二是留团察看。
我后来为此受到內心自责!因为,把梦雨父亲在开荒大队服刑的消息透露给杨容大,无疑是给他挖了个坑。虽然主观上,绝对没有那个意思,但结果却是给人一种挖坑的感觉。杨容大就是这么认为的。
通报中提到的老乡,应当就是那个错把南疆当江南的凌早根!凌早根和我算是八家户干训班的同学,也是川沙人。从老乡关系上来说,他和杨容大的关系肯定要超过我。
川沙,当年是上海郊区的十大县之一,现在已经易名为浦东新区川沙镇了。
看到通报,我立马打电话找凌早根了解情况。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凌早根告诉我:四月廿五日,杨容大骑着马来看我,他向我打听一名犯人,他说他只知道姓曾,是湖南湘潭人,解放前,做过盛世才的保镖。他还说,这个湖南湘潭人,是他一个朋友的父亲。我当时就觉得很奇怪,既然是朋友的父亲,怎么连名字都搞不清楚呢?他就讲了实话。他说,他正在追一个新疆的女孩,是个混血儿,叫曾梦雨,是子弟小学的音乐老师。杨容大这么一说,我就知道了,不就是一中队的那个曾仁杰吗!曾梦雨,我好像有些印象,长得是,贼漂亮。因为她来探过几次监。还有,就是在纳吾肉孜节的晚会上,你我都见到过她。我当时就很惊讶,这个反革命的女儿,怎么可以当子弟小学的教师呢?当然,她的那个曼佗铃,确实弹得很牛...…
凌早根给我的印象,性格活跃,但说起话来,却慢条斯理。我说,那后来你是怎么帮他的?凌早根说:老乡么,我没有办法推托,就带他一起进了号子,提审了曾仁杰。曾仁杰不是我们三中队的犯人,但是你找他,他就很配合。我们在值班室里对他做了提审式问话,我做的笔录。这份笔录,当然在杨容大那里。有没有让政治处收缴,我就不清楚了。我说,你能不能复制一份笔录,不一定要精确,只要能把大概的意思写出来就行。起初,凌早根是答应的。可是,后来就有了变化。他说,还是见面说说吧!白纸黑字的,我就担心出事。甚至,电话里都不要说……
我想凌早根说的有道理,所以就约他星期天见个面。
“你来我这里吧!”
“行!我去你那儿。不过,你得准备些好吃的哦……”凌早根在电话那头说。
凌早根没有食言,星期天(五月九号)天蒙蒙亮,他就骑着马儿来到了我们大队。他选择在我办公室的后窗位置下了马,下马后就“笃笃”地敲我的窗玻璃......
凌早根约我去“纳扎尔巴依庄园”相见。“纳扎尔巴依庄园”其实是一片荒芜的戈壁,传说中的,一个叫纳扎尔地主的土地。
“我先去!记着,一定要带上吃的和水......”凌早根丢下这么一句话,便骑上马,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