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皆不曾见过风散文

曾祖母的眼睛

2017-09-17  本文已影响26人  文婉豫

一般来说,孩子都和自己祖母的感情比较深,而我却和我曾祖母的关系十分亲密,她的歌谣和故事伴我走过了那天真烂漫而又富有纯真的童年。时至今日,当岁月模糊了记忆,时光凋零了相依,而我却依然清晰地记得她那双由明到暗,由清到浊的眼睛。

我的曾祖母是上个世纪二十年代出生的小脚女人,在她的身上有多少传奇的故事我不得而知,但我却从她那精彩异常的描述中得知她的青春有着别样的辉煌,同样也有着别样的酸楚。当我还是一个孩童的时候,我懵懂地记得曾祖母有着同时代别的女人不曾有过的果敢和刚毅,对于她,一个辉煌至极而又归于平淡的女人,除了钦佩我还带点莫名的心酸。

图片来自网络

她从不避讳她的过去。年轻的时候她是一个军官的老婆,养尊处优,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只是她却一点都不娇气,一介女流,她也曾像男人一样亲赴战场,在那个狼烟纷飞的年代,纵身跃马,手持长枪,我不太记得她参加的是哪场战役,只知道在这场战役中这名军官,也就是她的男人被杀了,而她也成了敌军追捕的对象。被逼无奈,她逃到了我们的村子,很不情愿地嫁给了我的祖爷爷。她给我说这些的时候神采奕奕,那深邃的眼神好像要望到过去,望穿未来,只是却又渐渐的黯淡下来,我知道她是因为失望,还是因为不甘心。

后来,她便像所有农村妇女一样,相夫教子,耕田织布,她的日子过得并不顺畅。听爷爷说她曾经三年不用煤油灯,而是在月光下纺棉织布,仅仅为了省下一点油钱。她的眼睛很早就老花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和这几年的黑暗生活有关。

小时候,我总是喜欢缠着她讲一个又一个新奇的故事,那时候她的眼睛里总会流露出温柔的眼神,我知道她也是真的喜欢我。时过境迁,闭上眼睛我依然能够想起她眯着眼睛看我微笑时的神情,是那么幸福,那么满足。每次和她出去看戏她总会用自豪的语气告诉别人我是她的重孙,那种骄傲的神情和发亮的眼睛是难以遮掩的。在那个时代,四世同堂的家庭是不多的,而我们家却是前不久的五世同堂,直到后来我曾祖母的婆婆去世后才变成了现在的四世同堂。

后来二姑奶奶在粮管所上了班,当上了局长的老婆,于是她也跟着高兴,眼睛里时常会流露出满满的幸福光芒。再后来我哥家的孩子出世了,我们又变成了五世同堂的家庭,她眼睛里更多了几分喜悦,九十几岁的小脚女人却依然可以健步如飞,满面春光。

这么多年她经历了太多的不幸,亲人一个个离她而去。她曾亲眼目睹了前夫的惨死和我祖爷爷的离世,接着是她的局长女婿中风去世,后来又是她的大女婿突发脑溢血死亡,然后就是她最爱的小儿子在煤矿工作中因公毙命。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使她再也承受不住生活的压力了,她整日整夜的哭泣,一下子苍老憔悴了许多。其实我能明白她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凉心境,可是我却无能为力减轻她哪怕一点点的痛苦。

她总是木然地坐在门口,身旁横放着一条拐杖,双眼浑浊,眼神涣散,在那一刻我忽然想到了在久远的童年时代那曾为我唱歌谣、讲故事、神采奕奕的曾祖母。我走过去,蹲在她的身前,轻轻的叫着“老奶奶,老奶奶”。她木然地抬起头,用一种完全陌生的眼神看着我,怯怯地问了句:“你是谁呀?”我仿佛遭到了强烈的电击,麻木的疼痛啃噬着我的心,我久久地伫立在那里。她还是用那一贯陌生的眼神盯着我,还是同样漠然的神情。别过脸去,我哭了。曾经亲密无间的人呀,难道如今竟不曾在记忆中留下一丁点的痕迹吗?

她拿起拐杖颤颤巍巍地转身离开了,嘴里说着一些我完全听不懂的话,她艰难地跨过门槛,消失在黑暗之中……而我却依然愣在原地,眼前浮现的全是她浑浊得如同沙尘暴天气般混沌不堪的双眼,全是她双目如死鱼眼般涣散的眼神。经过了将近一个世纪的风霜雨雪,她到底还是老了。

曾祖母的眼睛——我心中的一盏明灯,你到底还是愈来愈暗了,暗到再也不能指点迷津的少年,再也不能传达温柔的爱怜。

如今,她已经去世三年了,这三年里,我总是会在梦里梦到她,梦到她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梦到她坐在床头给我讲一个又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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