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采药的雪莲
经久不息的溪水经过野菊花、狼毒花、以及野玫瑰盛开的峡谷十八弯，在明暗的光线中，闪烁着水花。
小溪流淌的声音如轻音乐，抒情自由地歌唱。它缓缓地流出山谷，转而急速直下，奔向山下的旱河。一部分被改流入水坝，一部分继续顺着水坝的荒草地漫入旱河的北方。
向着小溪的上游走去，中途不时会发现有山泉从石头缝隙涌出、靠着山体凹陷的漩涡涌出。
还有绿色青苔覆盖的藤蔓泉涌，静水流深，看不出一丝波纹，直到出了藤蔓绕过几块石卵后才见流动的水。
溪水边有个宛若雪莲的少女，她拿出水囊葫，在渗出的泉水石的漩涡里灌满了泉水，然后踩着砂石，顺着幽静的溪谷，逆水而上。
女孩戴着遮阳草帽，背上背着弓箭，腿上用绷带缠着，两侧插着两把小刀，小刀非常锋利。她走路轻盈。两只辫儿垂在胸前，眉毛如新月，眼睛如泉水般清澈。她如这座晞南山美丽空灵清秀。
女孩踩着河卵石，嘴里轻轻哼着曲儿，不紧不慢地走着。一只猫头鹰在崖边的岩石上看着她，向她摇晃着脑袋。女孩向它招招手，它便把头摇晃得更厉害，但女孩不会停下脚步。
这儿是虎口峡，有一具大赤石，远看上去，就像一只老虎横卧在那里，半张着嘴。女孩经过时，下意识总会有一种浑身绷紧的感觉。但是她早已经习惯，她上山采药，这是她和爷爷经常来去的路。
女孩终于离开涧道，从溪水旁的一条羊肠小道攀上了山岭，以前她总是跟着爷爷，跑遍整个山洼采药，识别药草。如今爷爷不在了，父母不让她一人上山。可是雪莲说，人来看病，我们没药怎么行。我不会走远，就近的山，那里药草多，我还可以早回来。但是父母还是不同意，担心一个人上山太危险。
雪莲认为爷爷教了我本事，我才不怕呢。
“你就只会射箭，要是碰上狼或豹子，谁来救你？”
“爷爷告诉过我，村前这片山洼，野兽不会来。我和爷爷从未遇见过。倒是在后山见过狼。放心吧，山上有猎人，牧羊人，还有牧羊犬，还有打柴人。你们就放心吧，我不走远，我早去早回来。”雪莲对父亲说。
雪莲的爷爷是晞南山下一游医，他在晞南山一带很有名气，无人不晓。他自幼就成了孤儿，在叔伯家收养，少年时就开始走南闯北，但生活一直很艰辛。后来遇一道人，看他人忠厚老实，收他为徒，传授他武艺和医学。解放后他回到了自己的家乡成了家。自有了孙女雪莲，他便从她小时候开教习武，并带她上山采药，教她医学。
由于雪莲的父亲二十岁时上山采药，不跌掉下山崖，致使腿部受伤，痊愈后勉强还能行走，但是他不能再爬山采药了。
他专攻医术成为父亲的助手，直到他的父亲，雪莲的爷爷病故后，他才正式开始行医。雪莲的母亲料理家务。
父亲给人瞧病，自然需要药材，而药材的来源都是附近的村民上山挖的药，他从他们手里收购一些，村民把更多的药材会运送到晞南山下以外的村镇出售。他只能收到一些常用的药材，有些药材，村民们也采集不到，有些药村民也不认得。雪莲有时就跟他们上山，帮他们认识药材，成为挖药人的向导。
雪莲心底善良，采药中常常会救治受伤的小动物。野兔、山鸡，鸽子，松鼠，不知名的小鸟……她喜欢大自然，喜欢这里的一切。
爷爷去世不久，雪莲就嚷着独自上山采药。父亲还是不放心。但是雪莲的脾气跟他父亲一样，自己认定的事一定要做到。母亲给她备好干粮，让她早去早回，别走太远。
太阳一竿子高，雪莲已经到了山上。
这座晞南山有百十种药材，女孩几乎认得出所有的药材。她的记性非常好，只要爷爷给他讲过，她就能记住。爷爷教她认识药材的特性。长什么形状，闻尝有什么气味，所生长的地方，是阴洼还是阳洼，是半阴还是半阳，是高处还是低处，是树林间还是荆棘丛林，是石头缝隙还是树身之上......雪莲都一一记在心里。
她从小跟爷爷熟悉这片药山，熟悉这片药山的一切。
夏热的天，蛐蛐在草丛里鸣叫着。女孩从草丛间穿过，继续向着山坡荆棘中攀登而上。
雄鹰在高空盘旋着，此刻，山野一片安静。猎人不知去向，采药人看不见一人，牧羊人不知道把羊群赶到哪里了，也看不见牧羊犬突然从树林中窜出。
雪莲有点口渴了，她擦擦额头上的汗珠，然后拿出水囊葫，抿了一口，泉水冰凉甘甜，从她的喉咙流向了她的胃。
她要不要翻过晞南山，她在想。那边的山洼有几种名贵药材，她想为家里增添点收入。父亲和爷爷看病收费都非常地低廉，面对的都是穷苦人，遇上更穷的人，父亲和爷爷一样，都是看病不收费。
雪莲想，我今年加上虚岁都十五岁了，可是爷爷说过，一个人不可以越过洼岭，如果遇上狼或豹子，那就危险了，可千万别去冒险。
雪莲故意刁难地问爷爷，那如果真的一个人去了，遇到了狼或者是豹子，怎么办？
怎么办？那就被它们吃了呗。雪莲说，爷爷你有一身本领，野兽斗不过你的。爷爷说，即使有武功，跟野兽斗，那是斗不过的。
雪莲就这么一边走着一边想着和爷爷说的话，不经意间她就翻过了晞南山一侧，绕到松林这边了。她这才意识到她思想的时候走了神，忘了危险，径直绕到松林前了。
她的幻视里，是跟着爷爷一起走过来的。在她的意识里，仿佛还是从前的情景。
她看着眼前的松林，一切都未变。美丽的松林，阴暗宁静，若隐若现得的明暗影子，是阳光投射到密林缝隙中的光亮。不时有鸟儿啼鸣声，使得松林更加安静诡秘。
雪莲并没有感觉到害怕，心里反而觉得很平静。不就翻过了半截山梁嘛，我很快就能采到药材，尽快离开就是。
她在山谷比较平摊的灌木丛中，弯腰低头，忽儿左，忽儿右开始挖起药来。
野草高过雪莲的膝盖，甚至腰部。她拿出铁铲，快速行动起来。有的药需要鲜叶和嫩枝，如苍耳草、仙鹤草、有的药需要块茎根部，如黄耆、黄芩等。
不大一会儿功夫，雪莲已经采到有一捆药草那么多了，她麻利地用长冰草编织了一条草绳，捆好了药材。然后用麻绳将捆好的药材两端再扎捆，打成一个背包式，这样背起来，双肩都能用力，走起路来比较轻松。
她系好绳扣后，抬头看了看太阳，日头快到头顶了，该回去了。
她抬起左胳肘，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然后右手用力一提，背起了药材。
就在药材落到她肩上的同时，她的前方二十米不远处，一只狼静静地望着她。雪莲抬头看到，心里猛的一惊，接着心跳加速。
她站着不动，狼也站着不动。就这样僵持了一分钟，雪莲开始缓缓地将肩上的药材放下来，她的一双眼睛一直盯着前方。
狼并未向前，雪莲一步也未动。但是她的手并未停止。就在药材落地的瞬间，她的弓箭已经握在她的手里，箭已经在弦上。只是她并未拉弓，只是做好了射击的弓势。
因为她的这一悄然而快速的动作，惊的狼向后退了几步，由开始左右来回走动。
狼是何等的聪明，它知道她会向她射箭，它不敢向前，但也不想退缩。雪莲的心此刻平稳了许多。她心里对自己说，要镇静，不能被狼看出她害怕，或惧怕它。
她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狼。狼由左右晃动到蹲下，静静地注视着她。
就这样，雪莲一动不动，狼也一动不动。一个女孩和狼开始了较量。
过了好一阵，狼还未动，雪莲也未动。
雪莲在想，狼为什么不动，它在想什么？尽管雪莲没有之前那么心跳的厉害，但她依然能感受到从未有的紧张。
不仅仅是额头渗出汗，身上也渗出了汗，这汗不是刚才采药时的热汗，而是冷汗。
她盯着前面不远处的一匹狼，她的手臂感到酸困，虽然她没有拉紧弓弩，但显示了气势。
狼并未露出真正凶恶的样子，甚至狼毫无表情。但它始终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雪莲有一瞬突然感到狼的心也在砰砰砰地跳。她突然觉得狼比她更紧张一些，甚至更警觉一些。
雪莲将搭着的弓箭慢慢地往下放，并警觉地观察狼的变化。她似乎感到狼的心平缓了一些。雪莲意识到，狼害怕她的弓箭。
雪莲砰砰的心也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她垂下弓箭，换上一只响箭。她想向狼的方位发出一支呼啸之箭，在狼犹豫或者被惊动之时，她同时会快速再射出一支利箭。而且，她的箭从无虚发，这也是她感到自信，敢于冒险的优越感。这是爷爷传授她的防身术。
狼似乎猜到了她的意图，站起来向后退了几步，犹豫了一下，又停下来，回头望向她。
雪莲终于发现了这一刹那的发射机会。一支响箭飞啸而出，向狼的头顶上空飞去，狼听到响箭在天空呼啸飞来，还没等雪莲换上利箭射出，狼如飞箭一闪，逃进了松林。瞬间没了影子。
雪莲松了一口气，这时她听见心又砰砰跳，这次的跳，是因为瞬间解决了危机的激动和兴奋，还有留下影子般的害怕，还有一种失去了爷爷的孤独之感，还有父母的担心，这一切都交织在一起，她眼泪夺眶而出，但是她很快擦掉了眼泪。
她振作精神。熟练而快速地收起弓箭，背起药材，从阳光照射的灌木丛快速走出来，一口气攀登到了翻越的峰顶，她一眼就看到山下的村庄，小溪了。
雄鹰在头顶盘旋着，山雀欢快地鸣叫着。她回头看见离开的灌木丛和那片松林间，发现猎人正从那里经过。
她望见牧羊人和他的羊群，从西边山洼向她这边赶过来，牧羊犬在羊群的前面，追赶着蝴蝶，蜻蜓。她身边花儿，脚下的花儿正在开放着。
雪莲哼着唱起了山歌。流连山的正午到来了。
山上的人往山下赶。
溪水潺潺，一个青衣雪莲，又经过虎口峡，绕过小溪，背着药材，轻快地爬上了山村的路口，她看见母亲站在门口向她这边望来，雪莲的眼睛湿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