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学生卖馍馍
01
毕业以后,我落魄的很,屡试不第,只好待在家中啃老。
我碰了几次壁,心里拔凉。不是我能力弱,实在是江湖套路多。
比如这次清城县的教师招聘,全县公开招聘生物教师三人,参加笔试的一百多人,最后参加面试五人(按一比一点五的比例选择,不够一人按一人算)。
笔试成绩,我第一,比第三名多了8分。面试成绩,我第五,比第三名少了8分。最后张榜公告,不偏不斜,我第四,第三名比我多了0.02分。
我就纳闷了,我有那么丑吗?
我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人家人爱,花见花开。面试那天,我穿的是黑色西装,带花纹的深蓝色领带配白色衬衫,黑色皮鞋锃亮。我面带微笑,我把人生中最美好最帅气的一面呈现了出来。莫非评委瞎了眼,没看见?
我哑巴吗?
我能说会道,娓娓而谈,讲起课来有如神助,目标明确,重点突出,思路清晰。
谈认识更是高的厉害。学高为师,身正为范,一切为了学生,为了学生的一切,为了一切学生。教师是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我的理想就是当一名人民教师。我差点要说,我以我血荐讲台也无怨无悔。莫非评委聋了耳,没听见?
不至于这么点背吧。
后来,我才听人讲起,第三名的舅舅是某局的一把手。
我自认为完美无缺,只是没料到面试连我爹我舅也一起给面了。
我舅就不行了,他和我爹一样,泥腿子,庄稼汉一个,论如何插秧收稻,绝对天下第一,加十分不成问题。
然并卵,爹拼不了,舅也不行。
我天天坐在屋里喝茶,几天功夫,我娘亲手采摘烘焙的二斤春茶,被我糟践过半。奇了怪,平时我是不咋喝茶的啊!
我娘碰到我,绕道走,顺便摇摇头。
我爹瞅见我,直瞪眼,冷不丁吐一句,“妈的,你还不如跟着老子去卖馍馍,多少挣俩。”
02
一语点醒梦中人。
我还可以去卖馍馍。
毕竟,我也是有追求的人。
我跳起来,拉着我爹的手,亲了又亲。
“爹,你给我指明了前进的方向。
“爹,你就是我的灯塔。
“爹,这可是你说的,我卖馍馍,你可不能说我没出息!”
我爹气得只翻眼,差点没背过去。
在红绿灯拐角向西三十米的地方,我爹有个摊位,卖点水果,顺便批点馍馍卖。
生意惨淡经营,倒是卖馍馍赚了不少钱。一个馍馍赚一毛,十个馍馍赚一块,一百个馍馍赚十块,一千个馍馍赚一百块。呵呵,可别指望我爹能卖上一千个馍馍,挣上一百块钱。
实话实说,我爹卖馍馍的流水,我捋的清的很。每天下午三点左右,馍老板亲自送货,我爹刚好一箱,二百个整。夜幕降临,我爹卖完一百九十四个馍馍,带六个馍馍回家自家吃。看看,利润十九块四毛。
就这样,家里人都以为我疯了,堂堂一个大学生要去卖馍馍!
疯了好啊!
人疯了,办起事来不担责,多好啊!
03
说到做到,第二天下午,两点刚过,我就去了馍老板的作坊。
作坊离清雅高中不远。清雅高中前面是北京大道,北京大道左右共四车道并行,向北走五百米,是个红绿灯路口,就是我爹摊位所在位置附近的那个红绿灯,直行通过红绿灯路口,直走二百米,向右拐,是个居民胡同,大约二百米,路右边,一间塑料棚子在外面路基上高高挂起,棕色外墙的二层小楼,一楼就是。
馍老板姓王,五短身材,光着上身,肌肉一块一块,荷尔蒙爆棚,透着力量,正坐在门口的一把小凳上低头玩着手机。旁边两个老汉弯着腰在捡馍装箱。看来,馍馍是刚出锅。
王老板就在眼前,我一激动,笑着说:
“王老板,我爹派我来当差。要不?”
王老板乜斜着眼看着我,笑着站起来,咧着嘴,说道:
“大学生来了!”
王老板正玩着的手机,没抓紧,一骨碌,要掉地上去。
我一看手机要掉,忙用手去接,结果,抓了一把空气——没接住,手机还是掉到地上,啪。
我捡起一看,手机界面是扑克牌,里面传出声音:
“叫地主!”
我的疯劲上来了,眯着眼,递过手机,笑嘻嘻地问道:
“王老板,要不,咱斗会?”
王老板笑笑,接过手机,抓在手里,转身,进屋,搬了个小凳出来,同时给我泡了一杯茶,清城独有的玉叶,然后又掏出手机摆置起来,也不看我,意味深长地说道:
“叔岁数大了,挣得是个闲钱,你个大学生,前途光明,在我这馍店能弄个啥名堂?还是回吧!”
咦,这个王老板,小瞧我的能力。
“你的馍馍不错,劲道,耐嚼,我一天不吃身上就发痒。这么说吧,我准备骑着自行车,驮一箱馍馍游街。
“王老板,你看,咋样?”
王老板“扑哧”一笑,边玩手机边说,“大学生就是大学生!这主意你都想的出来?”
也是,街头巷尾,除了我爹的馍摊,北京大道上不下二十家,有白馍,有锅盔,有花卷,有包子,有麻花,还有土家族的手抓饼。
这骑着辆自行车得游到何时才能清光光?
“王老板,你给我支个招吧。”我盯着王老板的脸有两秒钟,然后慢慢移开,呷了口茶,恳切地说道。问问情况,学点套路,这样卖馍馍,上路快,最重要的是可以少走不少弯路。
“嘿,想出馍馍多,只有去跑跑工地啦!”王老板幽幽地说,好像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没有他不知道的。在馍馍的世界里,王老板就是扑克牌里的大王,至尊至高。听我爹说,全清城县的馍老板们,大大小小,都是王老板或远或近的亲戚。
手机里又有人在尖叫:“叫地主!”
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噙住两片茶叶,嘬着,起身,准备离开。茶是新茶,略苦,有清香,与我娘做的差不多。
“王老板,大恩不言谢,我这就去调查市场。
“对了,一个馍馍给我,算多少钱?”
“四毛。”
“三毛中不中?”
“你还怪能哩!你让我喝西北风呀!我一个馍馍本钱工钱合计下来都三毛五出去了。
“一个馍馍,我最多赚五分!”
王老板显然有点不耐烦,好像我太不懂规矩,既然来卖馍馍,这点基本常识应该明白的,何况,我爹还在卖他王老板的馍馍。看得出来,王老板有埋怨我和我爹的意思。
其实,四毛这个价,我是知道的。
能不知道嘛!
“哦!”我笑笑,转身离去。
身后传来王老板的大笑声,和两个老汉的说笑声。
04
清城城东是新设的开发区,叫前进新区,到处像开荒一样,机器轰鸣,挖掘机像巨人,走来走去。政策如春风,一座座高楼如雨后春荀般嗖嗖地拔地而起。
我骑着摩托车,在北京大道和正修建着的南京大道、西京大道上转悠,沿途的工地,我一一记下,有淮源小区,有龙腾小区,有玫瑰鑫城小区,等等,大大小小,不下十来家。
这还只是前进新区方圆三里的地方。
我心里一喜,有搞头。
既然我能去工地,肯定已有人捷足先登。
我得想想如何应对。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隔了一天,上午八点多,我去弄了一副铁架子,一百二十块,邻居老张叔的手艺,刚刚的。
老张叔一把小钢尺,围着我的摩托车转了又转,工匠精神不下神舟飞天。老张叔说我挺能干,少收我三十块,把我美的乱蹦。
中午,我去了淮源小区工地。
下午,我去菜市场买了十个装蔬菜的塑料泡沫箱,开水烫了又烫,里面是我娘熬夜亲手缝制的白色小盖被。
我娘对我真好,连小盖被都替我想到了。
临近天黑,我抽空又去了趟淮源小区工地。
05
第二天一早,天未亮,鸡子还没睁开眼喔喔叫,我就出发了。
清城还在睡梦中,朦胧的云层笼罩着。
路灯昏黄,发出暖暖的光芒。飞蛾还没有休息,在灯罩下面团团转,欢快地转圈圈。路上几乎没有行人,一名环卫工穿着橙色制服,在扫垃圾。一辆不知疲倦的出租车悠哉悠哉的晃悠。偶尔一辆后八轮大卡疾驰而过,车轮与地面摩擦,沉闷无语。
霓虹闪烁,四季风情酒店、糖烟酒副食、静子美容美发、李家水饺和圣奥斯汀旅馆,一个紧挨着一个跑向身后。
我骑着摩托车,载着铁架子。我得时刻注意着,以防两边挂着什么,碰了人,赔钱事小,要是把我拉到后八轮大卡的轮下,就得不偿失了。
远远就看到塑料棚子,缝隙里透着一丝光亮。
我拍拍门。
“谁啊?”
是个女人的声音,蛮蛮的,外地口音。
我听我爹说过,老板娘是苦出身,老家四川,被人贩子拐过来,与王老板成了家。
“嫂子,是我,阿军。”门栓哐当哐当,我顺着声音,轻轻一推,开了。
“快,进来,外面冷!”老板娘个子不高,稍胖,嗓门大,笑着招呼我。
我这才有机会细细打量王老板的作坊。
一个节能灯,布满絮状物,白,亮,挂在屋顶中央。作坊中间放着一张简易小桌,里面靠墙一角放着塑料泡沫箱子,堆得几乎挨着房顶。挨着箱子的是整齐码好的一袋一袋的面粉,差不多有十层高。地上是一摞还没有上笼的蒸笼,一个窟窿一个窟窿,密密麻麻,像眼睛在瞪我,笑话我。
馍机嗡嗡。
王老板在馍机旁忙碌,一团面疙瘩在馍机面斗里翻滚。王老板左侧是蒸锅,蒸笼已上架,有十五六个,正在省着。
“来这么早!”王老板回过头,眨眨眼,下巴向身后的桌子在的方向撅了撅,向我示意着,“桌子下有小凳,你先坐。馍还没做出来哩!我再做几笼花卷。”
“好,没事,你忙你的。”我掏出小凳,矮矮的,坐下来。
“你准备咋弄?”我刚坐稳,王老板又扭过头来,问我。
“我今早先突破一个工地,其他工地慢慢来。”我舒了口气,回答道。拿下淮源小区工地的那个伙房,我还是有信心的,毕竟已跑了两次。
其实,今早我想突破两个工地,虽然我疯了,还是没好意思夸下海口。
“可以啊,有道理!”王老板哼了一声,转身过来,憋起一口气,抓起一袋面粉,架在腰上,从我面前走过。我站起来,搭把手,他也没有拒绝。就着翻滚的馍机面斗,刀子一划,一点一点,断断续续,倒了多半袋。
王老板放下剩余面粉,憋着的那口气终于吐出,看样子,舒坦了不少。
面疙瘩翻腾着,有面粉顺着边沿洒下来。王老板用手向里拢了拢。
老板娘在一旁拾掇着蒸笼,用白布在上面抹香油。
“这是怕馍馍粘笼,嫂子?”我帮老板娘把一个蒸笼从她跟前拿起,挪到王老板身后,放下,与其他蒸笼摞在一起,问道。
“是啊,馍馍品相不好,掉一点皮,就没人要了。”
“哦,这样啊!怪繁琐!”
我们慢慢聊着。我也知道了一些事情。王老板还有两个孩子,在楼上睡觉。早些年夫妻俩一起去打工,娃子小,老人岁数大了,管不了,就跟着远房老表学了技术,开起了作坊。有七八年了,赚的不多,这是租来的门面,正准备买房。当然,也提到了陈叔和李叔。闲谈中间,蒸笼都上了架,开始蒸的作业。
起的太早,这会反倒有点困,我不由打起了哈欠。
这时,有人敲门。
我过来开门,是那天捡馍的一个老汉,胖胖的,慈眉善目,走路不是多利索,看见是我,笑呵呵地说道:
“早啊,小伙子!我一看摩托车,就知道是你了,来的比我这老头子还早!”
说话的是陈叔,在解放街一个十字路口旁的桥头有个摊位,早中晚三次。王老板提起过。
“陈叔,你不在家享福,咋还出来受罪?”
“享福?不倒霉就是福了——我那娃都三十多了,还没对象——整天狐朋狗友一堆,胡吃海喝——不知道操心——”
陈叔在一箱一箱的整理,进进出出,断断续续的说着。
“老李来了。”
“老哥早哇。”
门没关,进来一人,是那天捡馍的另一个老汉——李叔,干瘦,小眼,剑眉,身子板硬朗,目光烁烁。
“大学生,真要卖馍馍啊?”
言语尽是讽刺。
我诺诺的点点头,说:
“李叔,别取笑我了,我不争气啊!”
“呵呵。”李叔干笑几声,点了根烟,在门口吞云吐雾,一个小红点忽高忽低,夜色中分外显眼。
王老板说起过,李叔也不容易,儿子犯事进去了,媳妇也跑了,孙子孙女两人跟着他和老伴,一天到晚不闲着。
王老板加了两铲煤,风机呼呼的吹,蒸锅里滋滋响,蒸笼上面的白烟更大了。
我不做声,瞌睡劲全无,把自己的两个箱子拿进屋来。
06
馍馍终于要出锅了。
王老板搬过来一把梯子,上去,小心翼翼的把最上边的锅盖快速掀去,放下,顿时蒸汽笼罩着小屋。老板娘举起带铁钩的杆子,与丈夫配合着,把一杆一杆的馍馍抬起,放下,放在屋里门外。稍稍晾上几分钟,陈叔和李叔两人就开始查笼,低着头快速的装箱。
白色的馍馍,充满了诱惑,想吃,我不由捡起一个。
经过发酵、省和蒸的作业,水和面粉糅合成的面团团已没有了最初的模样。迅速与外界空气接触,经风一吹,馍馍的表层已稍稍发硬,虽还滚烫,但手感光滑,一切正好。
我撕下一团往嘴里塞。入口香甜,酥软,麦子的香味在唾液的浸润下,慢慢通过嗓子,缓缓落入胃中。
生活真奇妙,原来馍馍也这么美。
王老板眼尖的很,说道:
“这得算钱,一会记你账上!”
王老板瞥我一眼,一丝光芒射的我浑身不自在,脖子有点僵硬。
老板娘正弯着腰帮陈叔捡馍,没看我,轻笑一声,说:
“吃吧,第一次够饱,以后的记账!”
我没说话,三口两口把一个馍馍消灭了。这个馍馍反倒勾起了我的食欲,我又捡起一个吃。
陈叔和李叔已经装好,要出发了。李叔有一个工地要送,剩下的是早晨摆摊卖。陈叔是只管摆摊,一天三顿如此。
我两箱,一箱一百,一箱六十,捡拾完毕,最后盖上小被子。
王老板拿着圆珠笔在记账。账本是一本小学生算术作业本,右下角几乎全部卷起。当然,我吃的那两个馍馍,因为我一再的坚持,最终也被记在账上。
王老板说:“凑个数,两三天一结。”
我说:“中。”
我驮着我的馍馍向工地奔去。我有目标,淮源小区工地和龙腾小区工地。
我昨天已经踩过点了。淮源小区工地去了两次,龙腾小区工地顺路,去了一次。
07
我看了下时间,四点半了。不知不觉在王老板的作坊已经呆了一个多小时。
天还没有完全亮,路灯已经熄灭,零零星星有行人攒动,多是送早读的学生的家长。摩托车的大灯开着,一束光照在前方。灯光既方便自己,也照亮他人,谁也不撞上谁。
淮源小区工地并不远。
我顺着北京大道,在清雅高中前面的红绿灯左转,直行五百米,与西京大道交叉处,下土路,紧挨着路边的一个平房,就是淮源小区工地的民工休息吃饭的地方。
我把摩托车停在路边,抱着装有一百个馍馍的那箱过去。
这是一座平房,再简单不过,青砖垒砌,屋檐稍低,两边的窗户被封的死死的。外面是灶台,露天的。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工地上民工很多,大多是按地方分类,几个人一个地方的,十几个人一个地方的,几十个人一个地方的,都有各自的带班大哥,各有各的伙房。
伙房都是临时搭建的,要么挨着屋檐,要么露天,多数是露天,以免熏坏房主的房子,省得以后不必要的交涉。要是工期长些,工地会出面,单独盖几间简易棚子,作伙房。
周围静悄悄,灶前没有人影,劳动一天的民工还没有醒来。门大开着,堂屋里两排整整齐齐的高低床上,满满的都是人。中间是过道。
汗臭味扑鼻而来,呼噜声此起彼伏,有一个呼噜声特响,如雷。
我没有介意过这种生活的人们,因为我疯了,介意不起。从我要卖馍馍起,我就疯了。从我决定到工地去挖掘市场起,我就没资格去讨厌这种味道,这种声音。这是劳动者的味道,这是劳动者的声音。这种味道,这种声音,是一个劳动者应有的本色。
这时,一个身影出来了。我蹭过去,正准备打声招呼。
那人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径直走到路边的草地上,小便。
不一会儿,他过来了,脚步没停,似问非问地说道:
“是送馍馍的啊?”
我还没“啊”出声,他就进去了。
“小强啊,送馍馍的来了。”
我听到屋里有人“哦”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一个年轻人过来了,还没完全睡醒的样子,眼睛半闭着,一晃一晃,要栽倒。
我昨天见过这个年轻人,我叫他强哥。强哥说工地有人送,是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小伙子,他们伙房一直吃那个小伙子的馍馍。这一帮子有四十来个人,一天三顿吃馍馍。
强哥看看是我,打了个哈欠,不耐烦的说:
“你走吧,不跟你说了吗?有人送。”
“我的馍馍好吃,强哥,要不,我拿个你尝尝?”强哥这么一说,我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弱弱的说了一句特幼稚特没水准的话。
强哥不再说话,开始往锅里加水,倒米,点火。
一阵沉默。
每一分每一秒都煎熬着我,仿佛我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在等着家长的一种态度,一种自己期许着的态度。
“强哥,我保证质量,保证时间,不会耽误你们上工的。”我蹲在强哥的旁边,捡了几根硬实的柴火递过去,注视着他。我先打破这种沉默。
强哥弯腰吹了吹,火势旺了起来,火苗映得强哥的脸通红。强哥也不急着接腔。等火势完全稳定了下来,强哥轻轻说道:
“早上、中午和下午都能送不?热的,不要凉馍。”
我一听,有戏!什么规则不规则,一天三送又何妨?
听王老板和李叔说起过,工地上最初是一送,早上不送,中午不送,只有下午送一次。也就是说,一次把三顿的馍馍都留下,这就需提前沟通好。由于有竞争,后来就变成了一天两送,早上送,中午不送,下午也送。
两条腿在哪不是跑?我想。
“可以啊,强哥。箱里是一百个馍馍,今早你就用吧!先尝尝馍馍咋样,不收钱。”
请不要笑话我,我是在卖馍馍,做生意,搞市场营销。
强哥看了我一眼,嘴角一动,笑笑,起身去拿牙刷。
“中,你把馍箱放这,晌午我给你打电话。”
“好。”
我一身轻松,馍箱早已在案板上放着,我又往里面挪了挪,转身离开,向龙腾小区工地奔去。
我没告诉王老板,今早我一定要搞定两个工地。
出了土路,一个小伙子戴着帽盔,一身冲锋衣,迎面走来。小伙子提着两个装有馍馍的大塑料袋子,和我擦肩而过。
08
隔了两天,十一点半送完中午的馍馍回来,路过胖胖超市,我进去买点排骨。
胖胖超市所在的位置处于西京大道中间,这里是个城中村,挨着路边,一个比到处可见的小卖部大那么一点点,上的货挺全。因为顺路,方便,我常在这里买点菜。
我刚出来,要走,一个矮矮的黑黑胖胖的长者挡在我面前。
这个胖叔右手食指指着我,抬起,放下,又抬起,差点碰到我的鼻子。
胖叔骂骂咧咧,两目圆瞪,腮帮上的一颗黑痣上下攒动。
“你娃子不地道,抢老子生意!”
我侧身往前走了几步,离胖叔有三个身位,停了下来。我转过身,说:
“没啊,你卖你的,我卖我的。
“我怎么抢你了?”
这个胖叔,我知道,在胖胖超市前面挨着路边的变压器旁,有他一个摊位。
他主要卖面条,顺便也卖馍馍。
“你就是抢老子了!”
胖叔转过身,扬扬手,像是要揍我,嘴里嘟囔着。
“你给我小心点!”
我不理他,要走。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我确实有点害怕,世间事真奇怪,卖个馍馍会有竞争,我懂。
要打架,我却始料不及。
我真怕我的疯劲上来,要和他动手。胖叔比我结实,流过的汗比我吃的盐还多。我弱不禁风,打起来,划不来。再一个他是长者,真打起来,对我的名声不好。
长者咋了?长者就可以骂人揍人?
我的疯劲要上来了。
我有点矛盾。
这时,从超市里出来一个小伙子。这不前几天早晨遇到的冲锋衣吗?
冲锋衣走到胖叔跟前,拉了拉胖叔衣袖,却向我望了望,瞄了我一眼。
“爹,别说了,回家吃饭。”
冲锋衣眼睛里倒很平静,他只是看了我一眼,并没有想和我动手的意思,反倒像在劝我,“还不快走!”
我真的走了,身后传来冲锋衣的话语:
“都是卖馍馍,人家有手腕……”
“我有手腕吗?”我问自己。其实,我也就是个卖馍馍的。
不过,从此以后,我再到工地上去,就会多一个心眼,尽量跑那些远些的、没有人送的工地。
早晨还会与冲锋衣偶遇,我们也会相互笑笑,打个招呼。
09
又是几天过去了,我算了算,三个工地,大大小小六个伙房,将近二百张嘴,每天早中晚送三次,差不多1200个馍馍。
也就是说,我一天的毛利润120块。
我合计着,照这样下去,我得买辆杰工电动三轮车。
我的馍馍事业如日中天,芝麻开花节节高。
我开始憧憬,啥时候买辆四轮轿车,边旅游边卖馍馍,把我的馍馍事业做大做强,垄断整个清城县,进而连锁全市,最终推向全省全国。
“爹,我给你说说我的宏伟蓝图……”
“滚,老子不管!”
10
又过了三四天,上午接近九点,我正窝在床上睡觉,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是清雅高中的。
那人说,经清城县事业单位公开招聘领导小组办公室批准同意,我被清雅高中录用了,试用期一年,第二天报到。
“咋回事?”我顺口问道,“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那人说,原来的第三名不干了,辞职到南方打拼了,清雅高中奇缺老师,就按次序把我给递补上了!
原来如此,这个第三名蛮有闯劲的嘛!
可我这红红火火的馍馍生意咋办?
我有了主意,给王老板打了个电话,然后又给陈叔和李叔分别打了一个电话,最后又给各个工地的带班大哥打了一通电话。
当然,我最先打出的,是我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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