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烟往事俱忘却（十一）酒真好喝
（十一）酒真好喝
我这是说到哪里了，人老了就是爱忘事。
于是抛开这些，还是谈一些开心的，青涩的往事吧。
有个一男同学，个头小小的，长得头圆脸圆，黑不溜秋。其实若是他的年纪再像柯南那样吃药后变小，还能称赞一句虎头虎脑，但对于一个十六七岁的人来说，这可并不是一个好的形容词。但有一点他长得那叫一个好，就是一对眼睛，不笑也若有情。
自古传说美人大抵是什么美目流盼，秋水含情，偶尔也有人指点某个女演员眼睛长得不错之类，但我统统嗤之以鼻，世上哪有人的眼睛能如书中一般多情——直到看到他为止。
他眼睛真是又大又亮，瞳色晶莹，看人时仿佛都能把心神吸进深深的瞳孔里面，大抵世间无情最易多情，而多情即是无情。这孩子真应了这句话，别的没学好，倒是整日跟班里女同学打成一片，放到现在也能荣获半个妇女之友的称号（之所以只能称为半个，是因为排名在他之上还有一个）。
但我班雌性生物稀少，连鱼缸里养的鱼都是公的居多，满打满算，女生就七个人，之后到了高三才勉强扩充队列到九个人，十个手指头都数不满。这孩子特别想在我班女生中发展找到女朋友的机会，所以才会变成半个妇女之友。
可惜的是，他四处撒情网，妄图有鱼自愿昏头。但我班女生没给他这个发展的机会，枉费了他一片苦心。
当然他这种半路出家，目的不纯的“妇女之友”，当年闹出来的笑话也是蛮多的。譬如为了表示和女生打成一片，大冬天抢女同学帽子戴，让女同学在零下十几度的寒风中瑟瑟发抖。再比如，大家笑话他黑，他厚颜无耻地插嘴调戏女生“我大腿白要不要看”，后果当然是收获无数白眼。再比如截留他“女神”——就是我对床——交上去的作业本，然后对着里面字迹自我陶醉，当着全班一连串毫不害臊的溢美之辞滔滔不绝，让我深感他毕生的语文功力都用在恭维女生上面。
后果当然是我对床气的面皮紫涨，劈手抢回作业本，此后好几天都冷言冷语对他。当然他毫不动摇，坚定不懈——继续调戏他女神。
这男生11月1日生的，我们曾经笑话说他这生日就是棍儿，别想脱单。然而他“女神”是2月22日生的，这让他又找到了新的搭讪点。某次填写个人材料，我们女生聚在一起填写。他状若无意地晃荡过来，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装模作样地瞟到我们的材料。然后猛然“恍然大悟”，拍腿长叹，对我对床说：“你看你看，我是11月1日出生，你是2月22日出生，我们好有缘分啊，你正好是我的两倍诶。”
我们余下几人在他晃过来的时候就留了心，看他又能闹出什么幺蛾子出来。他做出一番夸张表演我们就有点绷不住了，然后再加上他那番言之凿凿的“缘分论”。不包括他女神在内的我们几个女生哄然大笑，东倒西歪，非常佩服他的创意解说。
他的女神呢，当然是气坏了，青春期的女孩哪里愿意因为这种青涩热烈、又拙劣的追求落人笑柄。我对床气的当场站起来，扔下硬邦邦一句：“跟你有缘不是我的荣幸”，甩手就走。吓得这孩子又哇哇乱叫地追上去，赔礼道歉了几个星期才又能跟他的女神搭话。
不过他依旧没吃教训。
某天晚自习他向我借写完的练习册，我随手给他了。但估计那天事出匆忙，我借出之前也没有好好检查我自己写的东西。高中嘛，作业多，有些答案都是半梦半醒之间写的，毕竟当年咖啡浓茶当水喝，但喝的多了一天八包就没多少效果了。于是我作业本的一个低级错误被他逮到了。
他非常开心，终于有机会嘲笑我了。尤其他就坐在我斜前面，头部的灵活转动导致他回头嘲笑起来我也非常方便。
于是我也被惹火了，别看我现在装出的淑女样子，当年我也是一拉下脸班内吓一跳的人物。我一板脸连讥讽带夹棒的一顿嘲回去，他不敢吭声了，委委屈屈转回自己座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欺负他了。
高中琐事多，我也是粗枝大叶万事不放在心上的那种人。后来晚自习结束他把练习册还给我，我跟人约了夜跑，急于出门就把书册往书桌里一丢，里面飘出一张纸。
正面是废弃的一张答题卡，背面是他的道歉信，总结下来全文主旨只有三个字“对不起”，难为他写作文不怎么样的人是怎么把对不起拉长到八百字作文的地步。当然其中夹杂了不少他特色的没脸没皮的厚颜吹捧，比如什么“你字好看”“学习成绩好”“像什么什么一样”，看的我又气又好笑，合着在我身上练情书作文呢是吧。
于是我问他：“你一晚上在前面偷偷摸摸啥也没干，合着就写这破玩意儿是吧。”
“是呀，”他立马仰起头，大眼睛扑闪扑闪，“快表扬我！看我写的多好！我为了赞美你还翻了字典！”
我无语凝噎。
后来又过了六年。
本科毕业了，学校把我们这群校内保送的老博从“公主楼”打入“太后楼”。收拾搬家时候翻出了当年的日记本。我这人有一点好处，就是东西都分门别类的保存的很好。所以忽然心血来潮翻看了我当年高中的日记。
翻到某一页的时候，那张旧答题卡飘然而下，就像当年从我书桌上飘然而下一样。
真的是跟记忆中一样一样的，只是除了纸页都发黑了。
旧式答题卡纸页是粗糙特殊纸张，只会发黑不会发黄。
过了一个月我参加同学聚会，大家在KTV里放歌，他挤到我身边，然后仍旧扑灵扑灵的大眼睛跟我说，“你当年生起气来好可怕啊。”
我呷一口酒，淡定回答：“是么。”
他大声说：“是的！你还逼我给你写了道歉信！”
我无语：“是么？”
他非常愤怒：“你居然不记得了！”言语之间仿佛我抛弃背叛了他一样，然后气哼哼走了。
我又呷一口酒，噫，酒真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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