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府疑云(8)
第三章 两个男人和一具尸首
凯里闻声猛地扭过头来。
“我能帮上忙吗?”安东尼彬彬有礼地说道。
“出事儿啦!”凯里道。他呼吸急促,“我听到了枪声——听上去像是枪声——当时我在书房里。‘砰’地一声,很响。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房门锁上了。”他再次抓住了门把手,又是扭又是摇。“开门!”他大嚷,“是我,马克!出什么事儿了?快开门!”
“他肯定是为了什么目的才锁上门的。”安东尼道,“当然也就不会听你的要求把门打开。”
查理看了看来人,神情困惑。随后他再次朝门转过脸去。“咱们必须把门弄开。”他道,便将肩膀顶到门上。“帮帮我。”
“应该还有窗户吧?”
凯里愣愣地朝凯里转过脸来。
“窗户?窗户?”
“破窗而入应该更容易。”安东尼笑着道。他看起来十分冷静、沉着。这时候他已经进入大厅,拄着手杖。显然他认为这么惊慌失措实在没有必要。可他毕竟没有听到枪声。
“窗户?对呀!——我真傻。”
凯里推开安东尼,冲出屋子,冲到外面的路上。安东尼紧随其后。他们在房前跑着,向左拐到一条小径上,之后又向左拐到一片草地上。凯里在前,安东尼在后。突然凯里刹住脚步,扭转头。
“到了。”他道。
他们已经来到上锁房间的窗户跟前。几道法式窗户正对着屋后的草坪,但全都关着。此刻安东尼也不禁像凯里一样有些悸恐,将脸凑近玻璃。到了这会儿,他才开始揣测是不是真的有一把手枪在这个神秘的房间射出了子弹。由门这边的人看来,这事儿显得怪异荒唐,不可思议。若是真的响了一枪,那为什么没有第二枪、第三枪?这两个冒冒失失的傻瓜把鼻子顶在窗玻璃上,心里头自问。
“上帝啊,你看到没有?”凯里颤声问道,“往下看!”
安东尼即刻看到了。一名男子趴在房间远端的地板上,后背对着他俩。这是个人?还是人的尸体?
“是谁?”安东尼问道。
“不知道。”凯里悄声道。
“那咱们最好进去看看。”安东尼盯着窗户考虑片刻,“叫我说啊,你可以撞撞看,就撞两扇窗户接缝的地方,应该能撞开。不行的话,咱们就只好踹玻璃了。”
凯里二话没说就朝窗户撞去。窗户应声而开。两人进入房间。凯里疾步走到那人体旁边,跪了下去。一时间他好像踌躇起来。随后他迟疑不决地朝那人体的肩膀伸过手去,将其翻过来。
“谢天谢地!”他喃喃道,松手让人体重新趴回去。
“是谁?”安东尼问。
“罗伯特·阿贝莱特。”
“嗯?”安东尼道,“我记得他的名是马克。”他这话不像是对凯里说的,更像是对他自己说的。
“是啊,住在这宅子里的是叫马克·阿贝莱特。罗伯特是他弟弟。”凯里哆嗦着说道,“我还担心躺在这儿的是马克呢。”
“马克原来也在这房间?”
“是的。”凯里神情恍惚地说道。随后,他好像突然对一个陌生人问这些问题产生了反感,“你是谁?”
但此时安东尼已朝锁着的房门走去。他转动了几下门把手。“我猜他把钥匙放在口袋里。”他说着回到人体边上。
“是谁?”
安东尼耸耸肩。
“到底是谁干的?”他道,又指指地板上的那个人,“他死了吗?”
“帮帮我。”凯里只简单地说了这么一句。
两人把那身体脸朝上反过来。一看那样子,两人都不寒而栗。子弹正中罗伯特·阿贝莱特的眉心。那模样是不会让人舒服的。惊魂未定的安东尼突然对身边这个男人心生怜悯,也为自己刚才对待这一事件的轻松、散漫的心态感到懊悔。真正摊上这种事情的人总是倾向于想象它并没有发生,若事不关己就无所谓了。这种事情要是发生在你身上,你刚开始也会难以相信。
“你跟他熟吗?”安东尼静静地问道。他的意思是:“你喜欢他这个人吗?”
“基本上不了解。马克是我的表哥。我的意思是马克才是我最熟悉的哥哥。”
“你表哥?”
“是啊。”他欲言又止,随后又说,“他真的死了吗?我看是死了。你能不能——这方面你能不能提供点儿意见?或许我最好去找点水来。”
锁着的那道房门的正对面还有一道门。安东尼很快发现,这道门通向一条走廊,这条走廊又连着两个房间。凯里进入走廊,打开了右边的的门,而他穿过去的这道办公室的门仍然敞着。这条短短走廊尽头的那道门则关闭着。安东尼跪在尸体旁,目光尾随着凯里,直到他消失,又将目光盯在走廊空无一物的墙壁上,却对这盯视的对象毫无知觉。他的心思都在旁边这个人的身上,对他深感怜悯。
“水救不活死人。”他自言自语,“不过是在无能为力的情况下找一种已尽力而为的感觉罢了,心里能好受些。”
凯里回来了,一手拿着海绵,一手拿着手帕。他看着安东尼。安东尼点点头。凯里喃喃说着什么,跪下来,擦拭死者的脸,又把手帕盖上去。安东尼轻轻叹了一声,一种如释重负的叹息。
两人都站起来,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你看我还能帮上什么忙?”安东尼道,“尽管吩咐。”
“你真是个好心人。是有些事情要做。叫警察,叫大夫,——我也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不过我也不会滥用你的好心。我已经麻烦你不少了,真的。”
“我是来找贝弗利的。他是我的老朋友。”
“他出门打高尔夫球了,应该马上就回来了。”说完,他好像刚回过神来似的,又补上一句:“他们很快就会回来的。”
“我会待在这里,看看能帮上什么忙。”
“随便。你瞧,这宅子里还有女人。这很挠头。你要是乐意的话……”他欲言又止,朝安东尼腼腆地浅浅一笑。这么一个大块头的自信的男子露出这么一种表情显得尤其凄惨,“有你这句话我就知足了。这可是件大事啊。”
“当然。”安东尼也回以微笑,又诚心诚意地说道:“既然是件大事,那我建议你打电话给警察。”
“警察?哦,对。”凯里用疑虑的眼神看着对方,“我觉着……”
安东尼坦诚地说道:“哎,听我说,嗯……”
“凯里。我是马克·阿贝莱特的表弟。我跟他住一块儿。”
“我叫格林汉姆。不好意思,我该早点告诉你。是这样,凯里先生,咱们不该掩饰什么。掩饰没一点儿好处。这个人遭到枪击,——就这么回事儿,有人朝他开了枪。”
“也可能是他自己朝自己开的枪。”凯里含含糊糊地嘟囔着。
“没错,有这可能。但他不是自杀。若是他自己射杀了自己,那当时屋子里就该还有另一个人。这个人现在不见了。那就是说这个人从他手里拿走了手枪。你说警察能接受这种说法吗?”
凯里不言语了,低头盯着地板。
“嗯,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请相信我,我很同情你,但咱们不能太孩子气。若是你的表哥马克·阿贝莱特当时真在这个房间里,跟……”他指了指尸体,“这个人在一起,那……”
“谁说当时他在这儿?”凯里猛地挺直脖子,直视安东尼。
“你说的呀。”
“那时候我在书房。我觉着马克进了这个房间……也可能他后来又出去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或许有其他人进来了……”
“是啊,是啊。”安东尼耐心说道,就像跟一个孩子讲话,“你认识你表哥,我不认识。咱们就认定他跟这事儿没关系。但这个人死的时候房间里的确还有其他人,而且……嗯,这是警察肯定要掌握的情况。你不觉得……”他瞅了瞅电话机,“要不我来打好不好?”
凯里耸耸肩,朝电话机走去。
“我可不可以……嗯……过去看看?”安东尼朝那道敞开的门摆了摆脑袋。
“哦,可以,去吧。”凯里坐下来,拖过电话机,“你别跟我计较,格林汉姆先生。你能理解,我认识马克已经有相当长时间。当然,你的看法十分准确。我这人就是个傻瓜。”他又把听筒撂下了。
为了对这间“办公室”有个初步的了解,咱们不妨设想一下自己由大厅进入这个屋子,经过的是那道眼下已上锁的门。当然,为了方便起见,咱们可以假定这门已经被某种魔力打开。咱们进得门来,发现这房间呈左右狭长之状,更准确地说是向右延伸,因为左边的这堵墙我们伸手就能够着。房间的宽度大约有十五英尺。正对着我们的是另一道门,几分钟前凯里刚由此门返回。离我们有三十英尺的右侧墙壁上嵌着几扇法式长窗。穿过房间,走过对面那道门,咱们就进入了一道走廊。另有两个房间与这道走廊相连。一个房间在右侧,就是凯里进去的那间。这房间四四方方的,不太大,长宽仅及“办公室”长度的一半。看得出来以前这是间卧室,但此时这里看不到床,却能看到一个水池子待在一角,上面装了冷、热水龙头。屋里还有两组立橱、一个五斗橱、几把椅子。这个房间的窗户与“办公室”法式长窗面对的是同一片区域。但是你若是从这里朝右边看去,视线会被“办公室”的外墙挡住。由于“办公室”是个狭长的房间,这堵墙足足朝草坪延伸了十五英尺。
卧室对面的房间是浴室。事实上,这三个房间合在一起便组成了一个可供某个人单独使用的套间。这宅子以前的主人因为身体方面的原因,不方便登楼梯,大概就住在这套间里。但马克仅用这里的起居室。另外两个房间已被弃用。毕竟他从不在楼下睡觉。
安东尼看了看浴室,又信步走入卧室,也就是刚才凯里进的房间。窗户开着,他过去看看窗下保养得很好的草坪,还有在远处铺展开的平和宁静的庭园。他不禁替这一切的主人惋惜起来:他的确碰上大麻烦了。
“凯里认为是他干的。”安东尼在心里对自己这样说,“这很明显。这可以解释他为什么敲了这么长时间门。破窗而入如此轻易,为什么他还要费那么多劲去开锁。当然他也可能是一时急昏了头。可另一方面他也有可能……嗯,他也有可能想给他表哥留下充足的时间逃走。警察的事儿也可以这么去想……唔,好多事儿都可以这么想。譬如,我们去窗户那儿为什么要绕过这宅子?经过大厅肯定还有一条后路。待会儿我一定要去察看察看。”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安东尼这人还是挺清醒的。
门外的走廊里传来脚步声,安东尼转过身来,发现凯里就站在卧室门口。他怔怔地看着凯里,问了自己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实在很奇怪。他问的问题是:为什么这卧室门是开着的?
说卧室门为什么是开着的并不十分准确,这很容易解释。问题在于为什么他期待着卧室门是关着的?他并不记得自己曾经关上它。可是此刻看到那房门是开着的,看到凯里打那儿走进房间,他还是吃了一惊。他脑子里某种下意识的东西告诉他,这情况是让人意外的。为什么?
安东尼把这个问题暂时藏入心底深处。答案慢慢会找到的。他的记忆力好得出奇,有过目不忘、过耳不忘的本领。其实他自己平常对此并没有太明确的意识,但每到用得着的时候,这些照相般留下的印记总会适时地浮现出来。
凯里过来跟他一起站在窗前。
“电话我打过了。”凯里说,“他们会从米德尔斯顿派一位或几位督察过来,从斯坦顿派警察和大夫过来。”他耸耸肩,“咱们算是陷进去了。”
“米德尔斯顿离这儿多远?”米德尔斯顿正是安东尼今天上午买下一张火车票想要去的地方——那已是六个钟头之前的事了。想想够荒唐的。
“二十英里左右。那些人很快就会回来。”
“你是说贝弗利那些人?”
“是啊。我希望他们都巴不得赶快离开这儿。”
“那再好不过了。”
“就是。”凯里默然有顷,又道,“你住的地方离这儿不远吧?”
“我住在乔治旅馆,就是瓦尔德海姆的那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