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熬的卧铺

“等一等，把手机递给我！”我停下来，对妈妈说。

“哎，你又要拍照吗？快点啊，不然赶不及了！”妈妈从她的小书包里拿出手机塞给我，推着四轮的行李箱，朝车厢奔去。

我匆匆地打开拍照功能，对准绿皮车的车身上的图案，仔细地拍了几张。天水·伏羲号，这几个字清晰地出现在了手机屏幕上。

拍完照，我赶紧跟上妈妈的脚步，帮她把箱子提到卧铺车厢里去。

找铺位的时候，我注意到车厢里都是一些年轻人。抽烟的人群应该很少。看样子今晚能睡个好觉了呢。

买到的铺位是上下铺，所以忍不住想，会不会有人又坐在我的下铺上了呢？

果然有。是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子，大概是上大学了吧。我示意他让开，他迟疑了一下，坐到了我对面的下铺上去了。

我打算让妈妈过来和我一起坐在下铺上。昨晚太累了，我们都没休息好。今晚坐一会就可以睡觉了吧。

她查看了下周边，告诉我，旁边座位旁有个充电插座，她要去那边坐着充电了。还有两天的旅程，充电宝未必能够支撑得住了。我们抓紧一切机会来省电。

我坐在铺上，想着要不要看会书。不过因为连坐两天车，有些疲倦，加上明早到敦煌，还要打起精神来玩一天，所以还是尽早休息为妙。

才想要躺下伸伸腿，走过来了几个男孩子。有两个直接坐在了我的床上。

听他们跟对面坐的两个男孩聊天，我才知道他们都是同学。他们带来了作业，然后刷刷地围坐起来，开始低头写作业了。我在最里面，这下就被彻底包围了。

数了下，一共有七个学生坐在我的身边。对面的下铺上有三个，我的铺上有两个。旁边的列车凳子上还有俩。

他们头碰头地学习，讨论的不亦乐乎。

我也不好意思多说什么了。毕竟这些孩子们都在用功呢。

学习氛围这么浓厚，我没办法再在手机上按来按去，于是拿出随身带着的麦克尤恩的《甜牙》读了起来。

这本小说是把间谍活动和短篇小说混合在一起写出来的，看介绍十分诱人。不过因为文中引用了太多西方哲学和政治的知识，经常有注释，所以读起来很慢。在女主人公和教授的不伦之恋里，我进展得并不顺利。

这些孩子们做的是很难懂的数学卷子。我偶尔抽空瞅几眼他们，觉得他们可能还没有上大学，应该是高中的高年级了。

过了一小时，我有点挺不住了。腰开始隐隐作痛，无非是因为久坐，没有活动的空间。

“那边的那些广东大妈们太吵了！”他们在这里坐久了也不好意思，好像为自己辩护一样，好像是说给我听的。

附近可能有广东来的中老年旅游团。他们讲话声音很大，而且都是方言。这些甘肃省的孩子们，应该确实听不懂。这些人凑在一起打牌，确实够吵的。

我叹了口气，只能接纳他们，暂时做个避风港。

不过坐久了终究不是回事。妈妈来叫我，说充电充好了，问我要不要出去坐会儿。我起身出去，把在兰州转车的时候买的一半蜜瓜和母亲一起吃了。

洗完手，我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九点多了。

“还不撤吗？”我心里忍不住嘀咕。真是小看了这些孩子们的学习劲头。

他们一动都不动。

看到我一脸不满，妈妈说：“当年你准备高考的时候，也是这样紧张吧。”我听了很是无奈，只好回到铺位里面继续坐下。

继续看书。看到女学生被教授抛弃，看到她赌气去了军情五处做文职工作。

“还有十分钟熄灯，请大家做好就寝准备。”列车员的广播响了起来。

我心里有点小小的窃喜，熄灯以后他们总该走了吧。《甜牙》已经读到第58页，我看他们做完了数学作业，英语作业，还有生物之类的。

找出洗漱包，我带着它去了卫生间。心里期盼等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走开。

回来却一切照旧。坐下，刚好熄灯。

“等等，等我看完这个视频，也就……多久？”坐在我身边的男孩问道。

“半小时到一小时之间吧，很快就看完了！”对面那个男孩漫不经心地说。

什么？他们不打算离开我的床吗？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旁边的男孩掏出耳机插上，开始看视频了。

他们居然还待在原地，没有动弹。

我真的生气了，忍不住说；“不好意思，我要睡觉了！”

坐在我床上的两个男孩立刻就站了起来。也许他们也在等我的态度，只要我撵人，就立刻走开。早知道是这样，何必那么心软呢？

我扯开被子躺下。

到了十一点的时候，他们下了车。原来这些孩子，就是在卧铺上写作业的。并不打算在这里过夜。

我松了口气，打算在轰轰作响的火车上睡个好觉。

不过很快对面的铺位和上铺又来了别的旅客。大家可能看到有空的铺位，纷纷补了上来。

一时间，车厢里又变得热闹无比。我对面的下铺，居然并排躺了一男一女，俩人说，就这样凑合一晚上吧。

……

好不容易睡着，很快又醒了过来。我发现不是对面的人用呼噜把我吵醒了。而是外面天亮了。

我站起来向车窗外面看去。

一片苍茫戈壁，太阳正在缓缓抬头。长夜终于有了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