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法哲思散文

十五、黑水往事

2020-07-18  本文已影响0人  汪小狗R

      昏黄的灯光,横七竖八的电线,狭窄的胡同里挤满了人,“哎呀,你挤什么挤!“女人尖锐的嗓音从人群中窜了出来,眼见楼顶的男人换了个姿势,两条腿已经在她们头上开始晃荡,人群开始骚乱,先是有个较小的声音“跳啊!”,无数个附庸的声音响起,“跳啊!“,一个比较胆大的胖男人扯着嗓门喊:“有本事你就跳啊!”这个声音还没落到地上,一个人影就落到了最高的那根电线,重重地一弹,就在众人四散避开时,倏忽间,化成了一滩黑色粘稠的汁液,溅在了底下观众的身上,那个还没来得及收口的男人,黑水直接跳进了他的口中,霎时,他也像瀑布一样,从头顶开始崩裂,地上显现出又一滩黑水,“救命呀!”“救命呀!”这时候是起伏不觉得连绵叫声。

      状况开始蔓延,在街上每天有成千上万的人走着走着就化为了一滩黑水,人们出门吻别时,不再是祝愿今天开心或者工作顺利,都是含着泪,祝愿晚上还能见到彼此。在两三年之后,大家总算摸索出了能够不蜕变的规律,网络开始崩溃,人们不再去做仅仅是国家机器里一颗螺丝钉的工作,必须有意义,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什么是意义呢?拒绝对物质和金钱的重复搬运,更多的人重回山野,织布、造纸、耕田,创造就是意义。

1.结绳记事

      他无所事事地游荡,不时踢踢水泥块,要不就是冲过去吓唬一下麻雀,街上到处是断壁残垣,突然一只信鸽停在了它面前,腿上绑着红色的卷筒,他好奇地拆开,上面写了五个字:“给济美梳头发”,下面盖了里里区政府的红色公文章。

      第二天他就被人用马车送到了一栋房子门口,五颜六色的颜料不均匀地覆盖在房子粗糙的表面,他好奇地敲敲门,一个声音窸窸窣窣地响起来,有人越走越近,他挤出一个笑容,门开了,她的眼睛上有一层薄薄的膜,他假装的笑脸立马垮了下来。“你好,”她在对着门口说话时,他已经悄声猫进了房间,环顾四周,寻找什么值钱的东西,“一个把手断了的瓷水壶”“一把线条松散的藤椅”“一个掂量起来很轻的铜戒指”,一屁股陷进了藤椅,她被响声吓了一大跳,顺着声音的方向,摸索着走过来,这时候他才看清黑暗中她的头发,是浅橙色的,他总算搞明白了为什么他分配的是给她梳头发这么奇怪的工作,头发盘旋在整个房梁,起码十圈,混在一起,看起来就像头顶有一个厚厚的蜘蛛网,叹了口气,像是为了确认什么,他在她面前挥了挥手,毫无反应。他把屁股从椅子上挪了下来,蹑手蹑脚地准备走出去,不小心碰到了拐杖,她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不许走。”

      走是走不了了,他只好自认倒霉地先爬到桌子上,然后抓着缠绕的头发,一跃跳了上去,跨坐在横梁上,她闷哼了一声,他右手抓着一把齿痕很宽的梳子,左手抬起一缕头发,他想起了稻草,还是毫无营养、枯黄的稻草,摸起来软软地,发尾全是分叉,随意地梳一下,就会卡在中间,下面隐藏着一个厚厚的结,“你的头发简直像我小时候游泳的江水,看起来波澜不惊,里面可全是暗流!”她的脸刷得一下红了,头往下一低,他就被顺着的头发,带着直直往下掉,“哎哎!”在马上要跟着头发,脸部着地之前,他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中间的立柱,两条腿夹在了柱子上,旋转了一圈,落了地,顺便右手转了一下,贴着肚子,左手背在后面,行了一个鞠躬礼。“你不能这么不按常理出牌呀,这破坏了规则!”这时候他立马变了脸,愤愤不平地说,好像刚才受到了多大的委屈,“对不起。”“一个对不起就可以了么?不行,你要写信告诉政府,给你梳头发是多么难的一件事,他们要给我涨工资。”她愣了一下,实诚地回答:“我不知道政府会不会允许,但是我会写的。”说罢就拿着拐杖,摸索着凳子,要走到盲文打字机跟前,坐下来。“不用着急,只要你记着就可以了。”他心满意足地随手拿起一个黑色蝴蝶结别在了脖子上,这时候她的头发垂下了一半在地上,他抄起梳子,再次选了中间一段开始梳,奋力地脸都涨红了,总算用暴力打开了一个结。“那个,您能不能下次轻一点,有点痛。”她明明看不见他,为了礼貌,还是转过头来,对着他,怯生生地说。“你也不早点说,这能怪我么?好吧,我知道了,下次小心点。”

      第一个月过去了,他不需要马车,轻车熟路地就摸到了这间彩色房子的位置,手里攥了一个雕花的盒子,一进门,欢快地把盒子递到她面前,“来,摸摸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礼物!”经过了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已经对他很熟悉了,把盒子接了过来,也不着急打开,仔细地摸索了一遍雕花的纹路,“虽然我摸索不出来这是什么图案,但是还是很感谢你的礼物。”“什么,我这么用心雕的礼物,第一次亲手送礼物,你竟然摸不出来,你是嫌弃我手艺太拙劣了么!”他气鼓鼓地,脸颊就像是两边藏着栗子。“还有你竟然连拆开的欲望都没有!”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加大了声量。“我听得见,不用这么大声讲话,礼物不是要等送礼的人走了再拆开么?”她还是淡淡地说,只是没了初次见面的怯懦。“有这样的礼仪么?我不管,我就要你现在打开它。”“行吧。”她无奈地慢慢打开盒子,为了方便,盒子没有任何暗扣装置。当她的手摸到了里面的内容,她笑了,其实早就猜到了里面是什么,即使不开,待会他也会拿出来用,就是不想让他这么得意的心情,攥着她的心,所以之前别扭地不开。“怎么样,是不是很棒!”他围着她,眼神期待地等待表扬,“嗯,还不错吧。”“怎么就是还不错啊。”她忽然觉得这个人很像个需要被摸头表扬的小狗,她伸出手,自然地摸到了卷曲的头发,和她心里想象的一样,也是软软地,让人心里也变酥软了。

      他也掌握了技巧,顺着头发的线条梳,不行的话,就把隐藏的结翻起来,顺着纹路一点点解开,耐心地解,一边解他还要一边闲聊,她偶尔回,偶尔不回,他也不在意,自己说着。

      第二个月,他已经带上了吃饭的锅碗,搬到了这个小镇,搬家的那天大张旗鼓,被她嘲笑,“明明只有几个锅碗瓢盆,还要敲得叮当响,好像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来了。”现在他只需要坐在地上就可以整理头发中段,不用爬到横梁上,去解发尾了。“外面下雨了!”在他听到雨声回过头告诉她的时候,发现她已经站在了雨中,斜斜地编织的雨,并不大,却足够在院子里形成一个小水洼,“美济!”她已经习惯了他的一惊一乍,淡然地向他的方向抬头,他却没说什么。看到倒映在水洼里的影子,有黑色的水珠欢快地一闪而过,就像是精灵,恐惧却充满了他的心。

      后来他开始变得沉默寡言,她总是问他,他也不回答,长长的头发已经在他的工作与橄榄油的滋润下,逐渐恢复了鲜亮的橙色,她摸着自己的头发,对他说:“我数了下,差不多还有十几个结,就要解完了。真的谢谢你了,你明天来,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心不在焉的他没有看到她放在桌子下面,紧张地握在一起的手。

      这晚他无法入睡,十几个橙色的结就像一团乱麻占据了他的梦境,结越变越大,越变越多,忽然来了一个黑色的水滴,滴进了整片橙色的汪洋中,他一下子坐起了身,还记得脑海里的最后一个画面,定格在一片黑色之中。他什么也没带,悄无声息地翻进了卡车的后厢,用带着汽油味的帆布盖住,再一次睡着了,这一次无梦。

      等他再次醒来,周围的人连面孔都变了,参杂了各色各样的人,他放下了心,又干起了偷鸡摸狗的老本行。某一天,有一个鸽子停在了他的脑袋上,脚上没有卷筒,他本来准备立马轰它走开,鸽子开始叽叽咕咕地讲话,淡然的语气,唯一的区别是染上了几分平常不会有的气急败坏:“你倒是能跑,跑到一个鸽子都要飞二十多天才能到的地方,害得累死了好几只信鸽,来这里就是想要告诉你,我已经去世了,不是你想象的变成了一滩黑水,而是被突如其来的马车撞到,留下了一滩血水。”他听到这里停下了还在四处张望的眼睛,在喷泉的边上,愣了足足五秒,整个人跪倒在地,嚎啕大哭,本来他之前准备下手的一个正在排队买冰淇淋的男人,也好奇地侧过头看着他。哭到最后眼泪干了,他开始一个劲地抽泣,这只鸽子原来还没有飞走,被路人的面包吸引了过去,吃了几口面包,啄了几口泉水,心满意足、昂首阔步地走到了他的面前,扇了扇翅膀,这次换了个停靠地点,刚好他半跪在地上,就站在了他的背上,“估计你哭的也差不多了,我也继续说,那个血是之前贩鸡的车子路过不小心洒下来的,我呢,去医院检查了下,只是轻微的擦伤。隔一秒想起你,我就在头发上打一个短短地结,隔一天想起,就打一个稍微长一点的,隔三天想起,就打一个更长一点的,现在结打得越来越长了,你要是再不回来,也许就没有下一个结了。”

      于是坐在喷泉旁才给鸽子喂过面包的情侣,就看到某个疯子,脸上全是泪痕,还在哈哈大笑,最后还抱着鸽子猛亲,正在他们犹豫着要不要报警时,人一溜烟地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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