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过的简书故事无戒90天往期挑战营随笔

兰之猗猗,幽幽其香

2018-01-25  本文已影响191人  邹敏娟

如果说荷是一幅静美出尘的画,那兰定是一首情韵动人的诗。

画是入眼的,而诗是入心的。

在中国古代文人的心中,没有哪一种花能够像兰那样清妙绝尘,却又温润素雅。那疏朗秀逸的叶子,清灵雅洁的花朵,加之含蓄悠远的香气,让它散发出一种内敛的风华。而这种内敛,含而不露,芬芳暗持,恰恰是中国文化与生俱来的独特魅力。

我敬佩中国文字的精妙,“秋菊”“寒梅”“翠竹”,或交代开花时令,或勾勒精神气质,或描绘颜色特点,而“幽兰”之“幽”字,恰切传神更甚于前三者。兰生于幽谷,花朵端庄幽贞,香味清幽淡雅,无论是颜色、姿态、神韵都胜于普通花草,难怪有人把它誉为“君子之花”。

东汉蔡邕在《琴操》中记载了一个关于孔子的故事:孔子周游列国,历聘诸侯,莫能任。后适楚,厄于陈蔡之间,外无所通,藜羹不充,从者皆病。孔子在隐谷之中,见芳兰独茂于杂草中,喟然叹曰:“兰当为王者得,今乃与众草为伍!”止车援琴而歌,自伤生不逢时,托词于兰,遂成《猗兰操》曲。兰生幽谷无人识,就如贤才泯然于众人之中,其内心的悲苦愤懑不言而喻。因而此曲充溢着孤独彷徨、抑郁感伤之意,曲调清幽,如风中微茫的暗香,若有若无,如泣如诉,但并不过分的悲伤,全然不同于民间音乐《二泉映月》的凄楚苍凉,也没有呼天抢地的大悲大恸。那种痛,是隐忍的,有节制的,就如后人对《诗经》审美格调的界定:“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相传此曲相继有人用不同乐器演奏,但我以为,无论哪种乐器,都没有琴贴切。唯有琴的古朴雅洁、恬静清远,才能表达出空谷幽兰在风中落寞无助,却仍能宁静自持的气度高华。

人生如负山而行,不堪其苦的时候,需要找一个远离尘嚣的处所卸下重负,安顿身心。这个处所,也许是一卷闲书,一缕流云,一曲音乐,也可能只是一室幽幽兰香。

兰真正融入一个人的灵魂,成为一种特有的文化符号,当从屈原起。屈原在自己的众多作品中,反复地吟咏兰花之高洁清雅、不媚流俗。“余既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虽被流放,仍然在自己的住所广植兰蕙,借此提醒自己修行仁义,洁身自好,莫与世俗同流合污。“步余马于兰皋兮,驰椒丘且焉止息”,就连骑马出行,也必然要靠近兰椒生长的地方,时时刻刻保持坚贞高洁的心志。“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屈原纫秋兰的举动,与其说是对兰的喜爱和痴迷,不如说是对君子之德的孜孜以求。屈原对兰的欣赏,其实就是对自己内心的不断观照,对自我道德的不断审视和提升。不因贫穷困顿改变志向,不因得失荣辱动摇信念,不因诽谤迫害而丢失名节。千百年来,前赴后继的中国文人,不就是嗅着兰的清香,循着兰的芳踪,滋养着自己的一颗拳拳之心吗?

不必刻意浓妆艳抹去迎合,也不必以惺惺媚态去讨好,世界以它的荒寒包围我们,而我们能做的,就是坚守信念的藩篱,护卫人性的清芬,让兰葳蕤成心中独特的风景。

山远水寒的冬夜,雪落无声,一个人在灯下读《姨母帖》。王羲之养兰成癖,他的书法也尽得兰之神韵。兰叶青翠欲滴、素净飘逸、疏密相间、气韵流畅,兰花含蓄蕴藉、秀美典雅、风姿天成、清韵如诗,将兰叶、兰花的各种姿态神韵运用到书法结构、笔法、章法之中,使字体秀美、错落自然、虚实相生,如行云流水,舒卷自如。他的书法作品,因字生妍,因妍生势,达到了气脉贯通、随心所欲的艺术境界。王羲之自幼跟随姨母卫夫人学习书法,姨母既是他的亲人,也是他的第一任老师,有这样至亲的关系,姨母的去世自然是他最大的哀痛。“哀痛摧剥,情不自胜。奈何奈何!”在战乱的年代,生命贱如草芥,活着的,死去的,都逃脱不了被蹂躏被践踏的命运。面对哀祸连连、尸骸遍野的人间惨剧,他心中有肝肠寸断的痛苦,有人世无常的感伤,有无可奈何的叹息,然而,从那斑斑的墨迹中,仍然能看到兰弱而不阿的刚气,甚至能够闻得到兰清冽孤绝的遗香。

王氏一族,人才辈出,从东晋到宋、齐、梁、陈,直至隋和唐,历经四百年的悠悠岁月,在如此漫长的数百年间,战乱频仍,朝代更替,人性败坏,信仰缺失,书法的传承却始终没有中断,这样坚韧的精神和不屈的信念,这种对文化和“美”的不懈追求,令人不禁肃然起敬。永嘉之乱时,王氏家族遭遇重大变故,国破家亡,王羲之的堂伯王导不得不逃往南方避难,田产、房产,一切贵重之物都没有带走,却唯独在袖中藏了一卷钟繇的《宣示贴》。如今看来,那藏在袖中的,岂止是一卷书帖,那是一种内心的笃定从容,一份传承中国文化的决心。而这些,都源自于王氏家族一脉相承的兰的风骨,兰的精神。

西风寒露深林下,任是无人也自香。生命的芬芳原是深藏于心的,与他人无关,与功名无关,更与一切物质无关。云淡风轻的日子,让我们种一株幽兰,掬一捧素香,在最深的红尘里踽踽独行,把一寸寸飘落的时光,谱写成心中最美的诗行。


简书大学堂无戒90天极限挑战训练营第十七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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