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真的（三）

19.

一转眼我们就上了高三，那些总活在传说中的高三生，不知不觉就变成了我们。他不出意外地进了理科强化班，我很出意外地进了文科强化班。全靠那些追随他的信念，我才有机会踏进这片圣地。

要是能一直追随他就好了。

我会装作不经意地打探他的消息，他喜欢听歌，看电影，也喜欢追动漫，打游戏。我关注了他的账号，看他看过的动漫，听他听过的歌，看他分享的电影。我会把他循环最多遍的歌设成来电铃声，把他夸的最多的动漫做成手机壁纸。这些小动作谁都不知道，陈若生，我做得很小心翼翼，连你都不知道。

这是我繁重的高三生活中，唯一的娱乐。

时间在日复一日的复习中流水一样地过去了，我们一起经历了各种模考，他的名字总是停留在表扬榜的顶端。陈若生，你可能不知道，那时候的你，对我来说就像是梦一样。高三狗不配拥有业余活动，我很难再有机会遇见他了，也没有他的联系方式，只有在年级大会上呆呆地看一会儿他的名字，安慰自己至少还在跟他呼吸同一处空气。

高考前最后一个星期，平时凶巴巴的班主任已经开始放下架子，开一些轻松的玩笑缓解各位的压力。我的位置在前排，身边并没有关系特别好的人。他的存在，就足以让我度过所有难捱的时光，所以我并没有把很多注意力放在交朋友上。已经开始有人为即将到来的离别而感伤，晚自习时会听见一些被压抑得很用力的哭声。

我猜那是被高考吓的，只是用离别来掩饰自己的怯懦。

其实我很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为本就注定的分别而难过。我坚信所有人本就萍水相逢，一路走到最后大家都会分离，只是有的人走得早，有的人走得晚。可是大家总要走的，就像花开久了都要谢一样。除非它是假花。

陈若生，不知道你有没有为了要跟他们分开而难过。

陈若生，不知道你有没有为了要跟我分开而难过。

20.

终于高三了。

我在复习——看番——复习的循环里跳不出来，有个叫“你脸红个泡泡茶壶”的账号关注了我，主页跟缪芷涵的自我介绍一样干净得可以，一度让我以为卖茶小妹已经侵入了小破站，提心吊胆了好久。

不怎么得到缪芷涵的消息了，她进了文强班，学习生活要比之前更紧张，我找不到理由找她。为了能让她留下我的印象，我总是认真复习每一次考试，大屏幕里我算个常住户，就为了那一点点她会注意到我的可能性。

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好好笑。

快高考的那几天，周围的亲友都比平时更加活跃，似乎是想掩盖几分离别的惆怅。我很少见地沉默，只埋头不停刷题。

开玩笑，这都快高考了，不得好好学习？

我可是在为数不多的几次偶遇闲聊里告诉过缪芷涵我要去上海的。

爷才不要跟你们同流合污，快滚开别打扰我学习！

21.

高考最后一天下雨了，考英语的时候先是起风，外面的树叶被吹得呼啦乱响，监考老师下场走第二回的时候，雨就来了。我正做到阅读第四篇，心里第一个想的是他有没有带伞，第二个想的是我好像没带。

考完英语，所有人都在为十二年的结束而感到轻松。有人奔跑出考场，有人脸色很糟，有人不在意地笑笑，手一扬然后出门淋雨。不知道他是哪种，我不在他的隔壁考场，哪都不是。陈若生，我不知道你在哪。好像我们没有什么缘分，所有的偶遇都要靠我来创造。

我收拾好笔袋之后就出门了，淋着雨去找我妈。我妈问我考得怎么样，我说就那样，没什么大感觉。她笑得很大声，牵着我的手说老娘今天高兴，吃饭随便点！

我对人类丰富的情感感到疑惑与抵触，对能让我情绪波动的一切感到抵触。只有陈若生，我对为他产生的情感感到期待，对他的存在感到期待。

等分数出来的那几天有很多人发信息给我约我去旅行，我按着手机一一回绝，熄掉屏幕的时候又在想，陈若生是不是也去旅行了呢。我妈让我去考驾照，我就去了，我一般都很听她的话，这是我保持清净最简单的方法。

我绝对想不到在随便选的离家最近的驾校里会遇见他。

也绝对不会料到我们居然会是住在一个小区。

好巧。他说。

确实很巧。我说。

他摇着手机给我看最近在练的科目一考题，抱怨两句“没想到还有点难度”，然后又挺直腰板骄傲起来“不过当然是难不倒我啦！”。他约我一起报名考试，我打开手机看看一路红灯的驾考题册，又抬头望向兴冲冲的陈若生，“我再准备准备吧。”

实在是不想在他面前丢脸。

22.

高考下了雨，掐了掐指头我应该能正常发挥。

有点担心缪芷涵，不知道她考得怎么样。

不过她看上去好像是个努力型，大概不会出什么差错吧？

推了亲友的旅游邀请，起了兴致想去学车，挑了个驾校报了名，在一个风和日丽万里无云的上午我在驾校里遇到了缪芷涵。

她说这驾校离她家近，我说俺也一样。她说她住在红楼附近，我说俺也一样。她说出她家小区的名字，我沉默一秒，然后叫道“俺也一样！”

要我说这就是缘分！缘分！

那为什么我之前不知道？问了发现我上学老走东门，她走西门，再加上节假日我又很会发挥自己的死宅属性不出门，就这样我们错过了三年。

我忏悔，我有罪。

她笑起来好好看。

来吧跟我一起去考试！一起练车咱们就可以天天见了！

为什么拒绝我，为什么。

这座城，又多了一个伤心的人。

23.

我像对待高考一样对待驾考，从背题、提问到练车，全都一丝不苟毫不马虎。陈若生有很多次对我这样的态度表示疑惑，问我有必要那么认真吗，明明已经到了该轻松的时候了。

有必要。我当时是这么回复他的。你不知道，陈若生，与你有关的每一件事都应该认真去做，哪怕是我硬加上的关联。这是我对于他所抱有的不可理喻的仪式感。

郑重而可笑。

他用练车做理由加了我的vx，那天晚上我抱着手机一遍遍打开他的主页，聊天框最后一条信息停留在他说的那句明天见，满心只有明天见。

那个明天我过得不太好，练到最后教练临时有事，改了时间让我们下次再来。陈若生说好不容易空下来，不如一起吃饭犒劳下自己。一起练车的几个同伴都点头同意，我也不好拒绝。

我也不想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