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想要的烟火生活
我从未想过,当我长大后,最让我向往的却是充满烟火气的生活: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温柔地映射在脸上的时候,闹钟还未响,舒服得漫不经心地起床,洗漱,做个自己喜欢的早餐,哪怕只是楼下购买的豆花、馒头和饼,都是这一天值得庆祝的开始。出门,或者呆在喜欢的咖啡厅、图书馆,或者在办公楼,尽心尽力,哪怕会有失败,投入也享受每一时刻的工作。结束后,还有大把时间和精力可以回家自己做吃的,就更是无上的满足了。如果在这样的场景中,还有先生、孩子,或者宠物的加入,那样的幸福一定像花儿一样明媚。
在未进学校的大部分时候,我都和曾祖母在一起,她是我所见过的所有老人中最温情、最平和的人。那时的曾祖母,年过八十,但是身体康健,头脑清晰,心境平和,耳康目明,手脚也很灵便,还会在家附近的菜园里种菜,足够她做一年的食材。她经常给我讲故事,有她和曾祖父亲身经历的纪实性的口述,也有口口相传的民间故事。那时候,我们坐在家门前的竹林下,一个讲得投入,一个听得投入,和风微醺,阳光透过竹叶在我们身上洒下斑斑点点的亮光,却仿佛全世界的光芒都集中在曾祖母身上,耀眼得不舍离开片刻。
通常,一个故事的结束,就该是准备午餐或者晚餐的时候,也是我今天回想起来最欢脱的时候。帮着曾祖母从竹林里面捧来几把干的竹叶,然后看着她点燃后,再用一个吹火筒把火苗吹旺,然后上面的木材就开始噼里啪啦地燃起来。有的木柴着火比较慢,这时候我就会学着曾祖母的样子,拿着吹火筒卖力地吹,经常因为不得要领反而让火势越来越亮,却也越来越弱,虽然已经满脸红扑扑。曾祖母从来不烦躁,也几乎很少说教,只是温和地补救我的烂尾工程。那时候是用铁罐做饭,如果不是熬粥的话,通常要等米煮到透亮的时候把多余的米汤泌出来,再蒸干,最后再在热的灰烬里转四个方向煨焖,这样一道程序下来,饭香四溢,赶回家吃饭的家人们远远地就能闻到米饭的香气。曾祖母做菜,从来不加味精、鸡精等调料,她用的都是自己种的葱、姜、蒜、花椒、香菜,还有一些我不知道学名是什么的土调料。当菜籽油在锅里不停冒烟的时刻加入姜蒜,吱吱的声音夹杂着突如其来的香气,犹如天籁。与今天饭店的厨师不同,需要刻意地用青草、红花点缀,甚至造型各异的容器盛装以凸显菜的美学气质,曾祖母自用各种不同颜色、或者切成不同形状的菜、或者淀粉的妙用等来生成或者沉淀菜的美色。尽管那时的我,只是帮着她理理菜、剥剥蒜、递递盘子、端端菜,但当所有人每一顿都能把满桌的菜夸出不同花样的时候,我甚至毫不怀疑地觉得会沾上曾祖母的光,长大后一定也会有令人赞不绝口的厨艺。直到今天,我都很担心有人问我什么最好吃这类的问题,因为在我的心中,曾祖母做的菜是我迄今为止吃过的最美味最营养最漂亮的菜,尽管理智上我已经忘记了菜的味道。但一大家人聚在一起吃着曾祖母做的菜,爷爷辈的男主人们聊着田地里庄稼的收成,奶奶辈的女主人们聊着家长里短,爸爸妈妈这一辈的人聊着工作、政策以及外面的世界,孩子们则互相比赛谁吃得更多更快,时起彼伏的说话声、笑声与碗筷碰撞的声音,是我对家、对烟火生活最直观的感受与体验,也是最期待的定义与描述。
上小学后,有了更大的世界,更多的玩伴、更多的作业、更多要去的地方、更多要去陪伴的人,加之所住地方的分开,与曾祖母在一起的时间少之又少。但那时候放学后,沿途的人家冒出的炊烟与偶尔飘出的香味,让我无比怀念幼时的时光。所幸,每天还能吃上母亲做的饭菜,虽不及曾祖母,但好歹家常便饭,也无比舒心和满足。后来上了中学和大学,除了少得可怜的假期,基本没有在家吃过饭,甚至偶尔回家也只是母亲或者外婆、姨妈、婶娘们变着花样争抢着做出的大餐,不太家常,却格外温馨。只是她们不知道的是,我更喜欢她们做的家常菜,而不是更用心也更费力地学着外面饭店做出的各种大餐。工作后,更少回家,自己虽终于有机会下厨,却往往因为怕麻烦而很少下厨。偶尔在某个阳光明媚的周末,去菜市场买上几个喜欢的菜,然后再声势浩大地循着记忆中曾祖母的样子,炒几个家常菜、熬点营养粥,然后边追剧边享受味蕾的刺激,那样的周末对我太过满足和幸福!
我觉得最有烟火气息的地方其实在我读高中的县城,那里人口密度大,街道上几乎每时每刻都是来来往往的行人,甚至很多时候迎面而来的就是一个熟人。然后沿街而立,拉拉家常,再去各自的目的地。那时,我们的学校在县城的郊区,城中心和学校尚未有高楼、街铺、商贩链接。每到周五放假,脱离市井生活似乎太久的我们,三五成群就会徒步去城中心,然后在西门操场吃上一份炒米粉、蛋炒饭,或者到水果市场旁边的一家砂锅店来一份酸辣砂锅、麻辣砂锅,或者瓦罐饭,再到县政府对面的地下超市买下一周的零食、水果、日用品,直到满载而归地回到宿舍。那往返的时间不超过4个小时,却是那一周里最放松最满足的时光,也成为接下来的一周里最期待的时光。后来的大学里虽有在县城里面吃过的各种种类的特色美食,却再也不是那个味道,也再无那种心境。所以,每次都盘算着下次回家一定要约上高中好友,再去我们那时常逛的地方,再去吃那时我们特定要吃的那几家店,希望今年能如愿吧。
每个人的记忆里,或许都有那么几种味道,那么一座城市,让我们后来品过的所有味道都不值一提,去过的所有城市都黯然失色。那样特别的记忆,或许只是当时的各种主客观环境为之加冕,却让我们终其一生怀念和期待。
有时候,我也在想,什么样的生活是最想要的呢?搁置那些宏大、虚拟词汇的想象,文首的描述是最想要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