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在秋日东墙上的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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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代,勤劳聪慧的女人打理生活往往是在不动金融的前提下操作的,尤其是在乡下,这要是在当下男人是很惊喜的。
秋日的高阳里,落叶旷世,村子里有经验的女人会把菜园里几经霜打后山羊蛋似的茄种采摘回去,开始及早着手预备来年茄苗的培育。
小青嫂今年菜园的茄种留有许多个,一株株从地边望去阿里山姑娘的羊群一般。小青嫂心思细密,去年秋雨多,两个茄种灌水,去采撷时,茄种就剩一张皮了,小青嫂伸手一捏茄种圆鼓鼓的体肚冒出一股马尿似的雨水,自己倒把自己吓了一跳,暗暗觉得今年的一翻心思白费了。最后还是去张大妈家找了半瓤枯叶蝶似的茄种才有今天这一群硕果累累的羊蛋吃了一年,就这一种蔬菜几种做法经常把老公小憨子吃得满头大汗。
茄种由青变黄,小青嫂每次来园子都要深情地望上一眼,担心自己的茄种深夜被老光棍儿偷去炒吃。这次总算熬到熟色,小青嫂很有成就感地一个一个摘了,她摸着光溜溜的茄子心中无比愉悦,顺便又摘了辣椒、豆角、黄瓜、西红柿,小小的编竹筐满满的一篮子,一边走一边把筐沿垂下来的豆角腰带绳儿一样往筐里掖一掖。
老光棍王小狗拿着放牛鞭笑眯眯地路过,打招呼:“嫂子摘菜呢?”,小青嫂惊的一抬头看见是他,给了三分热情:“把几个茄种摘回去,晒晒,要不给你一个,拿回也晒晒明年种两垄?”,王小狗说:“不要,折腾不好。”,小青嫂脸色一变有点不高兴,她打心眼里希望他努力起来,自己动手,改变一惯好吃懒做吃现成的坏毛病。
回去的路上,小青嫂踩着比城里水泥路还要坚硬的乡村阡陌上,路边的蛤蟆叶还绿得春天一样夹杂在奄奄一息的草丛里,彰显着自己独特的魅力。她抬头望了望远处的青山,心想:该吃午饭了,小憨子在山上应该可以吃饱吧,走时带了几张洛馍卷,一小瓶咸菜,两罐啤酒。远处的伏牛山白云一团团的从山里升起来,炮弹似的,升到半空游弋过来的已经松散,浓烟变成白云朵朵,把间隙的天空比对得越发深蓝和高远,如同小青嫂姑娘时代心事瞭望的胸怀,一晃她已从姑娘时代走进媳妇时代,她知道那一夜是男人眼中的分水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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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代的人们思想负担沉重,像小青嫂这样的女人,养育、家务和男人一起驴马配套地生活,大多十分朴实如同没有污染的天空,他们生活安静,心情纯粹,日子比起现在有截然不同的美好。也许时代的经历者有苦和难,其实每一次小小之举在后来者看来都是一张岁月的青葱片。
小青嫂家的院子不大,院墙是土墙,土墙上无数的仙人掌半枯萎状态矮趴趴地散布在墙头,满身的刺儿,偶尔会看到老鼠和黄鼠狼从上面急速地穿过,这是日常的风景。
小青嫂一进院就忙乎起来,摸一摸绳子上的被单晒干了没有,把院子里的鸡再往外赶一赶,其实不用赶她只需手一扬,嘴里发出一贯的吆喝声,那些鸡们如得了令一般从院子的三边放射地直上高空,落地院外。这个庄子只有小青嫂的鸡会飞得很远,别人说她的鸡在外面遇到鹰直接一次性飞到了家,小青嫂会笑的合不拢嘴。小青嫂把菜筐放在一块沉香红一般的石板上,搬来一个小凳子摘菜,刀也拿来,把筐里的茄种从末端十字割开,用短小的竹段内撑起茄肚,这样挂在墙上便于通风、耗水,明年再取果肉里的仔仔培育茄苗。
小青嫂搬来杉树木梯,把茄子挂在秋日的东墙。东墙是个土山墙,比较向阳,小青嫂就在尽可能高的地方一字排开,订了五颗间距黑钉,每一枚茄子都用红头绳儿系在脐部的蒂上,牢牢地系着黑钉,从此这五颗茄子要在这里风雪日晒几个月,悠悠荡荡变成茄肝儿。小青嫂刚下木梯回头时,一只麻雀已经迅疾地落在钉上,低头看到偌大的茄种在脚下荡动,又忽然爆翅而去。
入了秋,雨水似乎少了,偶然充沛地落来依然挽救不了沉霜下的野草,门前大片的草地都勉强地绽现着昨夜刚冒的绿尖,也许一夜霜重无非是增加一些生命枯萎的长度。这些都是勤劳的人们土地的肥源,每年秋毕,隆冬前的空闲人们总不肯让自己停下来,就把这些草皮用一种简易的铁铲连土带草推掉,堆积在一起,春来驴马托运到地里散布开来,算是时代里供给庄稼的“肥料”。小青嫂的门前已有了一大片空白,是小憨子这几天铲的。小青嫂下午也去推了一会儿,胳膊很快酸了,这是男人的活儿是要力量的,小青嫂就丢下铲子洗衣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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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杆子傍晚端着面条碗一边吃一边溜达过来的时候,小青嫂家的院门还大开着,小青嫂也在吃晚饭。一张自制的小圆木桌,两个剩菜盘,一个小碗,小青嫂正低头沉沉地吃面条,傍晚吃面条是这个时期的家常饭,有的家还处在粮食接不上的情况,常态。
“小青嫂!憨子还没回来呢?”,二杆子就在门外把一只腿前伸悠闲地喝着面条打招呼。
小青嫂扭头看到二杆子,急忙招手:“二杆子,来来来,我给你说个事……”
二杆子挤出甜蜜蜜的笑:“啥事啊,还非要到跟前说,这样说不行啊。”
小青嫂说:“滚一边去,你来不来?”
二杆子一边过来一边笑嘻嘻地说:“小憨子不在家,你赶紧说啥事。”
小青嫂说:“别不正经,二杆子,你说小憨子这时候了怎么还没回来?”
二杆子说:“我哪知道,什么时候了,打什么核桃嘛。”
小青嫂说:“也不是专门打核桃,那边有个亲戚,让过去一趟。”
小青嫂想让二杆子骑车带她去接一下憨子,二杆子不愿去。二杆子说:“一个人又没啥事,晚一会儿回来的样子,说不定这会儿就到岗上了,瞎操心。”,小青嫂也想着这会儿憨子走到岗上的情形,心里也略略安稳,反说他:“上一次你哥去接你,下着雨,回来都感冒了。”
二杆子感谢地说:“知道!知道!”
月亮升起东边的树梢,这时候的叶子如中年女人的头发一样稀疏已完全遮不住了明灿的满月。
小青嫂在寒寒的夜里等得朦胧,起来关了门,去屋里睡去了,一觉醒来,鸡笼里的鸡着急得把鸡笼门撞得“咚咚”的响,她忽然想起老公一夜未回,急忙起身来水井边洗脸刷牙,她只穿了个胸衣和大花裤衩。小青嫂其实是个蛮年轻漂亮的媳妇,在村里算是数的着的,只因她聪明伶俐儿,没人敢当着面说她最美,更没人敢贪她一点小便宜,但夜深人静时她又会问小憨子:“媳妇漂亮卟?”
小青嫂的身段,这是这个清晨最美的画面,由于她个子高就不太显着。
熬了一上午,憨子还是没回,问了一圈,大家都忙,连王二狗都没空,最后还是王二狗和她一起去了山里,看憨子是喝醉了还是打的核桃多得背不动。
去的路上磕磕绊绊,一路上小青嫂屁股快抖成八瓣。路是土路,坑坑洼洼,趁着下坡,为了省力,王二狗车都不刹,冲得小青嫂吓得后面抱着他又羞又气又怕又恼又无奈地打他,虽然她也想快点过去看看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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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路一直通向山脉末端的山体,道路弯曲如同山上的虬松,从绵延处往深里走那是无限的,这里成了这一带人们赶季节进来采药果的心情大地。
顺着山底的路小青嫂最熟悉不过了,王二狗更熟悉,从小就在爬,只有那条路,只有那条沟,才有无数的核桃树。王二狗把车子放在山前人家的门前交代了一声又迟疑了,说:“你去吧,要不,我在这里等你。”,小青嫂说:“走,一起去瞅瞅。”,王二狗说:“我骑车带你腿肚子都蹬酸了,不去了,在这等你不是一样。”,看王二狗我说着说着坐下来,小青嫂急了:“你个小王八蛋你去不去,我一个怎么能行?”,王二狗说:“怎么不行?”,小青嫂又和蔼下来说:“走,走,走吧,回来嫂子给你炒俩菜,让憨子陪你喝几杯。”,王二狗说:“真的?”,小青嫂说:“真的。”
入了山里,空气冷凉起来,必定已经是傍晚。他们走走停停,安静地听听一点动静也没有,小路上落满了松针,傍晚的余晖筛进树林,仿佛比任何时候都空畅明亮,核桃沟并没有人声,一些零落的鸟声清脆明丽得如同刀削水果,一点杂音与和声都没有,在漫漫的阳光里好如孤独的河蚌,突兀而美丽!王二狗说:“没有啊,嫂?”,小青嫂说:“再看看,不行去亲戚家问一问,是不是那里有事住在那里没走,反正不远了。”
走过两山之间的半腰弧形小路,传过来一阵水声,抬头看凹里几户人家,依在山脚水边。小青嫂指着说:“看,那家红脊瓦的就是。”,王二狗说:“你们什么亲戚?”,小青嫂说:“也不是怎么样的亲戚。”,王二狗说:“咋说?”,小青嫂一边走一边说:“那家的孩子小时候走丢了,被憨子妈捡着,于是认了憨子妈为干妈,憨子和他们算是称兄道弟,这说有事也不说啥事非让过来一趟。”
到了地方,并不见人,邻居帮忙又从邻居家叫过来一个中年妇女,随后又过来一个抱孩子的中年男人,一看到是憨子媳妇高兴的不得了,让进屋喝茶。小青嫂说明来因,二人惊讶了,说:“没来呀!”,小青嫂心里愣了。
走的时候,拉来拉去,小青嫂和王二狗还是回了,天色正渐渐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