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爱恨晚,我盛开在你不知道的地方
夏日恋歌 连载(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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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那一朵云依旧如从前般不动声色地悬挂在天空,紧紧依偎着太阳,暧昧的情愫在夏日里疯狂生长。
“苏晴,都中考完了,怎么还在教室里学习?”班长打趣问道。
迎接他的却是一片寂静,眼前那女孩头都没有抬,继续写字。
苏晴的脾气大家都知道,班长无奈地摇了摇头,准备离开,“一会儿千万记得锁门。”
待班长走出教室,苏晴才松了一口气,阳光明媚的有些过火,苏晴没有躲开,沐浴在夏日的一片灿烂之中,尽管眼睛有些痛的想要流泪。
穿过一条鸡飞狗跳的小巷,苏晴站在了自家门口,不会出意外,依旧是从小看惯了的景象,无尽的争吵。
“神经病。”
苏晴暗骂一声,低下头收拾掉在地上的一片狼藉。
“你如果不想在这个家,那就滚出去,再也不要回来!”母亲声嘶力竭地吼叫让正在弯腰收拾的苏晴有些恍惚。
是什么时候来着,记得也是这样的天气,太阳直挺挺地挂在天上,一丝风也没有,也是这样让人恼火的语气,夹杂着愤恨和委屈,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和从前一样,只是少了那个拿着雪糕大步跑来的少年,嘴边还挂着牛奶晒干了的痕迹。
-2-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般遥远,久到让这恼人的光线制成细密的网,把少年的模样从苏晴脑海中一点一点捞走,任何情面也不给留。
男孩跑的时候还绊了一跤,虽然没有摔倒,手中的两支雪糕却已有些“岌岌可危”。塑封袋上已经凝结了细小的水滴,就像少年额头上的汗水,在“踏踏”的脚步声中慢慢汇聚成水珠,然后落地。
男孩飞快地路过正在低头收拾狼藉的苏晴,苏晴的眼睛躲在刘海之后,看到他转身进入了巷子的拐角。那里有一座与这里的建筑截然不同的建筑,孑然挺立,显然,他是与她不同的人。
男孩不需理会隔壁窄巷中的鸡零狗碎,苏晴想要苦苦追寻的安稳的家庭,在他眼里就像一日三餐那样平常随意。他心中唯一的烦恼就是太阳这样毒辣,把手中的雪糕晒化可怎么办才好。苏晴讨厌他,讨厌这个生活在城堡之中的男孩,就像讨厌深陷泥沼中的自己。
苏晴蹲在地上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看着男孩慢慢跑远,在脑中构想了一百遍如何将这个像阳光一样刺眼的讨厌家伙绊倒,可惜这样的场景终究还是没有真实的上演。那男孩很快就不见了踪影,不过路过苏晴时,视线停留了一秒,那黑色的瞳孔,美的像深藏海底的宝藏。
苏晴确定那个男孩是没有看见自己的,她从小便习惯用厚厚的刘海遮盖住自己的眉毛,仰头的时候,没人能看到刘海之下的她到底用怎样冷漠的眼神注视着自己。就是因为这样,苏晴被不少巷子里婆婆妈妈的人冷嘲热讽过,“学习好有什么用,还不是像她爸一样,整天阴森的不行,哪里有个小孩子的样子。”
阴森,也许这就是对苏晴最贴切的形容词。
-3-
那时的苏晴,从来没有尝过雪糕的味道,每次看见别人家的孩子美滋滋在自己面前炫耀,苏晴都会忍不住吞吞口水,然后走掉,因为母亲说过,“那都是用糖浆糊出来的,有什么好吃的,想吃回家吃糖去。”苏晴也不再想着吃雪糕,总是偷吃一把把从家里抓来的白砂糖,再后来,实在讨厌极了这种齁到嗓子眼的感觉,也就对一切带着甜味的东西敬而远之。
母亲说,“人是不会嫌糖难吃的。”可是苏晴就会,所以邻居们说这孩子和她爸一样阴森也是对的。
每个人都是对的,父亲出去赌钱却没钱还,被别人打断腿是对的,父母之间长达数十年的争斗是对的,邻居们冷眼嘲笑苏晴的怪异也是对的。没什么不对的。
男孩的身影已经跑远了,消失在了拐弯的尽头,苏晴以为,也会消失在她的心里。
地上的破盘烂碗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苏晴看着被杂碎的小半瓶酱油在地面蔓延开来,一寸寸渗到泥土中,就好像看见自己心头的怒火,一点点侵蚀着她的理智。这一切都是错的,不是吗?她凭什么要为屋内吵嚷的两个人收场,凭什么已经够难过了还要承担欲加之罪。
眼泪从眼眶溢出,把地上的酱油颜色打的浅了一点,再抬起头时,正好撞见方才那个男孩纯良的笑容。
苏晴无法让自己如此狼狈的样子出现在一个自己讨厌的人面前,可少年依然笑着,是邻居们口中的“孩子的笑容”。苏晴要好好观察这男孩讨人喜欢的笑容。
“这个给你。”
男孩拿出方才背在背后的手,手里拿着一支和刚才一模一样的雪糕。
苏晴有些意外,意外之余,更多的是愧疚,自己刚才在脑海中构想如何让这个奔跑的男孩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如今出现在眼前的却是截然相反的景象。
苏晴不好意思伸手接过,却听见男孩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快拿着吧,时间长了就不好吃了。”
苏晴有些局促地摆手,“我不喜欢吃甜的,这些都是糖浆混的,不好吃。”
苏晴哪知道好不好吃呢,连雪糕的滋味都没有尝过,男孩也蹲下来,和苏晴面对面,依旧温柔地笑着,“这不是糖浆做的,牛奶雪糕,是用牛奶做的。”
苏晴接过来,她在男孩面前露了怯,她打开塑封袋,轻轻的用舌尖舔了一口,冰冰凉凉的,一股浓郁的奶香扑面而来。
男孩也和她一样蹲在地上,两手托着腮,满脸笑意地看着正在吃雪糕的苏晴,“你叫什么名字?”
“苏晴。”
“这名字真好听,我叫你小晴怎么样?我叫陈望,我还有个妹妹,叫陈闻,我们家就在旁边。”
说完,指了指旁边的那栋别墅,
“就在这里,你如果有空,可以去找我玩!不过我们可能不经常在这里,到我爸妈工作的时候,我们就会搬到其他地方住。”
男孩话音刚落,苏晴便听见摔门声,父亲一瘸一拐地走出家门,他的腿是被讨债的人打折的,因为没钱出去治,一直拖到现在,才成了这副模样。
“你个死丫头,刚才又跑哪去野了!”说完便甩来一个巴掌,男孩迅速拉起蹲在地上的苏晴,牵着她的手,转身跑进别墅的花园。
“有本事你就一辈子别出来!”身后只留下父亲气急败坏的斥责和一条腿拖拉地面的声音。
苏晴看见手里的雪糕已经融化到了手上,黏黏的感觉让她有些害怕,陈望看着眼前的女孩,轻轻拍拍她的头发,“小晴,你想离开吗?”
苏晴点点头,“有办法离开吗?”
“如果好好学习,努力考出去,就能离开。”
小时候的苏晴哪知道这些,只是懵懂点头,她无条件的相信着眼前的人。
男孩继续说到,“如果你爸爸再打你,你就跑到这个花园,这是我们家的花园,他不会随便进来的。”
苏晴又点了点头,不过这次她知道,这个花园就是她和陈望之间的第一道不可逾越的高墙。
“明天傍晚我们一起玩吧,就在巷子小卖店门口,我带上陈闻,我们一起!”
苏晴草草答应,根本没有想过赴约,她不太懂得如何与人相处,况且还有繁重的家务等待着她。
-4-
苏晴没有像往常一般沉闷地回屋,而是站到窗户边,目送男孩离开的地方。她突然觉得自己心里有点不一样的感觉,早就已经硬的像石头一样的心脏被一点点泡软,上天好像爱了她一下。
苏晴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一根黑色的发卡,她轻轻的把刘海拢了起来,用发卡别在头顶,家中唯一的那面红底塑料镜见证了她的变化。她好好的洗了把脸,用手把小脸搓的生疼,这才停下手来,照着镜子中的自己,雪白的脸颊上不知是搓出的红晕,还是方才在太阳地下面呆太久晒出的红团,她满意的笑了。好像是比之前顺眼了许多,就像破茧成蝶之后的仪式,从一只蠕动生活的蚕变成破茧而出的蝶,她觉得阳光都比之前柔软了许多。
可上天的垂怜,仿佛就停留了短暂地一瞬,那个暑假,苏晴无数次的站在花园之中,无数次想要叩响巷口别墅的门,却总是止步于门前,等到暑假结束,还是没有再见过那个从头笑到尾的男孩。
屋外的大树又粗壮了一圈,苏晴爬到树上,正好能看见那孑然独立的建筑所在的地方,别墅空荡荡,苏晴的心也空荡起来,开学的前一天,苏晴心怀忐忑地叩响了别墅的大门,却被一位老人告知,陈家在一个月前就已经离开了。
苏晴沿着男孩之前的行迹走回了家,树上的蝉还在叫个不停,苏晴抬头看着天空,觉得自己面前的路怎么走都走不完,就像这鸡飞狗跳的日子怎么过都没有尽头,就算中途出现一个美丽的像幻境的瞬间,不过也是上天一时兴起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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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岁的苏晴从恍惚中醒来,不再理会地上的碎砖烂瓦,径直走进屋里,看着越来越暴躁的父亲和满脸泪水的母亲,面无表情地说,“你们离婚吧。”
母亲和父亲都被眼前的苏晴吓到,“你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你这是大逆不道!”
苏晴笑得凄然,“还不准备离婚吗?那随便,反正以后这堆烂摊子你们自己处理。”
父亲响亮的一耳光彻底让苏晴明白自己刚才在说什么,“老子白养你这么多年,你现在说什么狗屁话?”
那一耳光的力气太大,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彻底打断了苏晴最后一点的不舍。
苏晴把凌乱的发丝拢回耳后,舔了舔嘴角的血,笑道“怎么,我说错了吗?我已经报完了志愿,如果中考正常发挥,以后就不会回来了。”
“不会回来?你这是什么意思?”母亲神色慌张,“你要去外地读书?那谁能养活你?”
“不用任何人养活,申请的贫困补助,还有奖学金,足够我日常的开销。高中上完,再上大学,去大城市,怎么还会回来?”
苏晴彻底厌倦了这个只会无限争吵的家庭,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争吵是最没有用的解决问题的方式,只会让问题变得越来越糟。
母亲刚刚风干的泪水又重新滴落下来,声嘶力竭地吼叫变成了撕心裂肺地哭喊,周围的邻居换了一茬又一茬,只有几个碎嘴的老婆子还蜷缩在晒不见太阳的房子里,她们像树上喳喳乱叫的蝉,聒噪又刺耳,却让人不屑理会。毕竟蝉在树上的生命,只有短暂地七天而已。
“我是来通知你们,不是商量,我不需要花你们一分钱。”
苏晴走出了那个羁绊她十五年的房门,这一切已经够了,她根本不想再理会门后的人现在究竟是怎样的丑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