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硬的石头会开花
你见过石头会开花吗?真的,我见过,我见过真正的顽石开了花———
2018年11月16日,我参加了我市在人民广场举行的禁毒宣传活动,签了到,准备找个位置坐下观看文艺表演时,恍然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我四处张望,看见长长的抽奖人群中,有人正向我使劲地挥手,走近一看,很熟悉的样子,胖胖的、黑黑的圆脸,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军装,尤其是那双细细的小眼,是再熟悉不过的了,我脱口而出:“沙药舅”!他激动得双手一击:“对头,是我,你还记得舅舅呀!”我讪讪一笑,他手里的抽奖卷摇得哗哗着响:“社区的人邀请我来的,签了到还能抽奖呢!”
我看看长长的桌子上摆着着的奖品,塑料桶、油、米还有酱油,问他:“你确定你能中奖吗?”他自豪地扬扬头:“来的人,基本上都有一份奖!”正说着,轮到他了,抽到了一桶油,禁毒办的小姑娘热情地说:“小心提啊叔叔!”他激动得满脸通红:“谢谢谢谢!”
一个穿着西装的小伙走过来:“叔叔,要我帮忙不?”沙药舅摆摆手:“提得动,轻得很,谢谢了!”他指着小伙:“社区的,关心我得很呢!”然后高兴地把油提在手里向表演台那边走,步子迈得很大,浑身好象有使不完的劲!
沙药舅,织金龙场街上人,只知道他姓王,名字叫什么,不仅仅是我,好象全街人都忘记了,因为长得太黑,大家都叫他黑沙药,七拐八扯的亲戚关系,他和我爸爸妈妈同辈,而我们,叫他沙药舅。
自我懂事起,沙药舅就是一个会武功的人,他能一口气扛起三百多斤重的猪,来回走上一公里,且脸不红,筋不涨;能一人把五六个在夜半持刀抢劫的劫匪打得哭爹叫娘;他还能三天三夜衣不解带地在医院扶侍他生病的老娘,更为可贵的是他还能不厌烦、不嫌弃地为因脑梗而瘫痪在床的爷爷抬屎倒尿!
这样一个会武功有德有孝心的人,在龙场街上一时成为了别人家的孩子,大人教训不听话的小孩时,引语总是:“你看看人家黑沙药——。”以至在他满了十八岁那年,征兵的镇武装部长亲自上门,要沙药舅参兵入伍,话没说完,沙药舅便拍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兵礼,当兵一事便定了下来。
以至后来,他拍的一下行的那个兵礼,一度成为了龙场人茶前饭后的话题:“啧啧啧,人家沙药没有训练过,行的那个兵礼标准得很,那才叫绝呀!好多当了十年八年兵的人赶不上!”“人家沙药天生就是当兵的料,我看呀,他肯定能混得上个连长排长!啧啧啧!王家祖坟冒青烟了呀!”
2002年3月,沙药舅告别了父老乡亲,光荣入伍,好消息陆续传来,全军武术表演,获得了三等奖,过五关斩六将获得了优秀士兵称号,在一次重大突发事件中还获得了二等功一一一,龙场人一谈起,个个都眉飞色舞,脸上露出自豪的光茫一一一
2006年,沙药舅光荣退伍了,一时间,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大家闺秀、小家碧玉、有工作的、没工作的——让沙药舅挑得眼花潦乱,经过他们家的家族会议,最后,一位长得端庄得体、能吃哭耐劳的女子成为了沙药舅的妻子,然后,女人开馆子、男人卖山货,山药舅的日子过得风声水起——
然而,好景不长,没有多久,沙药舅家常常传来打骂声,哭叫声,时不时会从屋里横飞出一个碗或一个凳出来,过路人避之不及,街坊谈起沙药舅就色变,他竟然吃上了白粉,最为可气的是,老婆还在月子里,就把亲戚送的鸡蛋拿去贱卖来买白粉,与毒友在一起,长期不回家,馆子转让了,山货也卖不下去了。
在街头遇见过他一次,蹲在街道拐角,手上拿着半截已快烧到手的烟,使劲地、贪婪地吸着,头发长长的,圆脸变成了尖脸,人更黑了!以前那个意气风发的沙药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颓废、暴戾的沉迷于毒品的沙药舅,他那还没有满月的老婆寻死觅活,有人劝她:“不要急,让他慢慢戒!”她老婆咬着牙:“他能戒?能戎石头也会开花!”
后来,因为工作的原因,我很少回家,慢慢地,沙药舅也就失去了消息——
而今,在它乡遇上沙药舅,心存惊喜的同时,我满是疑惑,因为我一直相信,一吸毒品终世穷,二脚踩入无底洞,白粉是个鬼,吸上难扯脱。我不相信,沙药舅真能和毒品划清界线!
找位置坐下,因为音乐声太大,沙药舅大声地对我:“我现在住在老马河那边,在超市打工!”
我欲言又止,他明白了我想说什么,坦荡地说:“我没有吃那个东西了,在来清镇前,我就彻底断了。戒毒要紧的的是戒掉想吃的心,远离以前的那些朋友,再说我这个当过兵的人,有什么办不到的!我才不会认命呢!说戒就要戒!我用铁链子把自己拴起来,关了自己一个星期,就彻底戒脱了!你看——”他撸起袖子,我看见,在他的两只手腕上,布满了触目惊心的个个伤疤——
“戒脱后,五前年就和老婆来这儿打工,刚一租下房子,社区的人就来了,他们信息太灵了,知道我以前不光彩的历史,但是没有谁看不起我,三天来和我谈心,五天来找我聊天,要我放下包袱,面对生活,为自己的娃娃树立好的榜样,我这心不乱了,稳扎了,人家清镇人把我当人看,我可不能不争气呀!我在一家超市打工,我老婆在馆子帮忙,这点生活不愁,小用更不用愁——”
正说着,刚才与沙药舅打招呼的社区小伙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活动完了坐我的车回去不?”
沙药舅搓搓手:“要坐要坐!”然后两眼含笑地看看我:“就这,太关心人了!我不好好做人就太对不起人了!”我也会心一笑!谁说石头不会开花呢?
节目开始了,当伤感的音乐响起,一个小女孩在台上含泪朗诵着给吸毒爸爸的一封信时,全场静寂,我转头看看沙药舅,泪水正从他的眼里大把流下,他毫不掩饰地用两手使劲地抹着——,也许,他忆起了以前荒唐的日子;也许,他是欢喜着现在的生活——
台上的音乐再次响起,美丽的姑娘们在春天圆舞曲中翩翩起舞,是呀,只要有雨有水,还有适宜的空气和土壤,春去春又回,花谢花又开,坚硬的石头也会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