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意芳菲笑流水散文 一家独行

不知咋的,我的眼睛就看不见了

2019-07-12  本文已影响52人  两盏桃花一碗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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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我捧着一本书,看得正酣,却被隔壁阿萍婶那嘹亮的大嗓门给打断了。

她喊道:“阿澜,阿澜,快来帮我看看,快来帮我看看。”

我放下书,便听到阿萍婶“轰”一声地推开她家的大铁门,蹬蹬蹬地向着我们家走过来。

我们俩家是近邻,大门到大门的距离也就十来米远。

“快来帮我看看吧,我这双眼睛都不知咋的啦,就是看不见了,快来帮我看看。”

阿萍婶的声音急吼吼的,那匆忙的脚步声渐行渐近。

我听着,心里一惊,赶紧站起来,还招呼坐在旁边的老公道:“快去看看怎么了。”

之前,我还以为她又是找我帮她看手机或看电视机呢,所以心下并不着急。只坐在那,等她过来,听她说清楚是什么情况,再有所行动。

她的小外孙女来她家过暑假。小外孙女试过把外婆的手机乱按,关了某些设置,让外婆打不了电话,也听不了电话。

阿萍婶把手机拿给我看,因为是一些很基本的小操作,所以我很快给她弄好了。

小外孙女还试过把电视的遥控器一阵乱按,然后大伙都看不了电视了,播放不了,他们不会搞,我老公过去帮忙给弄好。

老一代的人不喜欢玩这些电子类的商品,手机、电视这些都很去碰,所以一些基本的操作她也不甚通晓。

可是,阿萍婶这急哄哄的阵势,我听着就有点发慌呢。我们也怕是孩子身体咋啦,因为她那小外孙女这几天咳嗽很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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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赶紧走出大门,便看到阿萍婶风风火火地走过来,左手里捏着一根什么东西,身后跟着她那七岁左右的小外孙女。

阿萍婶看到我,几步踱到我前方站住,把右手抬到我跟前,说:“阿澜,快来帮我看看,我的眼睛都看不见,快帮我用这根针来把手里的刺给挑出来。”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我马上明白怎么回事了,像阿萍婶这个年龄段的人,眼睛都有远视的情况。我爸妈是这样,我公公婆婆也是这样,他们看小东西都得带上老花镜,否则看不清楚。

我有点哭笑不得,还以为出了啥事了呢。原来,只是一场虚惊。

阿萍婶把左手里捏着的针递到我眼前,细尖的钢针在半空里醮着酡红的夕光,闪烁着炫目的光芒,莫名让人觉得寒意森森。

我想着,我将要捏着这根锋利的针并把它扎进粉色的肉里,顿时觉得手都有点颤栗了。

我对老公说:“你上!看到那针的尖尖,我就觉腿软,手也软了,不敢挑。”

阿萍婶很无语地看了我两眼,然后便把目光放到我老公身上。

老公只好过来拿过针,可是他挑的方法可能不对,把阿萍婶给弄痛了,瑟缩了几下。

她有些无奈地道:“哎呀,阿进,你怎么这样挑的,对准刺来挑,岂不是把刺给往肉里面给深推了?要把刺周围的肉给挑开些,然后再刺给挑出来。你这样怎么可能挑得了刺呢?”

阿萍婶好一通说,可是阿进的技术还是没有什么长进,还是把她给弄痛了,让她抽了好一口凉气。

阿萍婶又把刚刚的话给嚷了一遍,可是阿进他还犟着嘴道:“我是要挨着刺,才能把刺给挑出来啊!”

我一听,便知晓老公的方法了。他是想用那针从刺旁插下,然后挤压着刺,把它给带出来。

这个大老粗,这方法是行,可是忒狠了点。这样的话,那痛感,得多激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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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赶抢过针,帮阿萍婶挑刺。

我右手捏着针,微微地瑟抖着,抖着抖着,那手脚就都有点疲软了。

想像着这尖细的针尖,就那样的扎进肉里,我就觉得脖子上、脊背上都“嗖嗖嗖”地被吹上了好几口凉气,浑身的皮肤都冒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瘆得慌哪。

我赶紧把右手在空中甩动几下,还用左手在右胳膊上搓上几个来回,终于感到那股颤颤巍巍的感觉消失了。

阿萍婶看了我这折腾来折腾去的好一出前奏,那眼神都有些变了。

她问我:“你是害怕吗?”

我苦笑道:“有点。”

阿萍婶看看我,又看看她的手,嚅动几下嘴唇,没有再出声。

那小外孙挨着外婆,抿着嘴,绷着一张小脸,仰着头,盯着我。

我猜想,阿萍婶的心底定是有些发毛的。不过,她毕竟还我帮忙,又不好意思说什么,也不太敢再给我压力。而这小外孙女,怕也是担心我也把她外婆给弄痛了,所以一个劲儿地把我盯牢了。

还好,虽说我的手有点儿发颤,但是我只是用了三针就把那刺给挑出来了。

把刺旁的皮给挑开一点,然后用针尖描准刺,一下就把它给斜挑出来了。

阿萍婶说:“咦,挑出来了,那么快?”

我把那刺放在指尖,伸到她跟前,让她看,我问她:“你这刺可是差不多有两个毫米呢,挺长的哦,痛不?”

阿萍婶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刺扎进肉里面去了,能不痛么?”

阿萍婶的小外孙女也凑过来看了,笑嘻嘻地叫起来:“咦,外婆,真的好长呢!”

阿萍婶眯着眼看一会儿,摇摇头道:“我看不见。”

她摸了一下手掌,说:“嗯,是不硌手了,挑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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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萍婶看着我,摇头笑道:“都不知这眼睛是干嘛啦,刚刚拿柴火的时候,我就那么用力一压,然后就给扎了一下。我摸了下扎的位置,觉得硌手,才知道那有刺,可是怎么看都看不到。摸是摸得着,可就是看不见,都不知道这双眼睛什么时候起变得这么差劲了,就是看不到的了。拿线穿针也是,根本找不到针眼在那,拿着根线在那儿,怎么对也对不上针眼,我都是叫我外孙女帮我穿的。这刺,她不会挑,我就过来找你帮手了。唉,都不知道这双眼睛怎么了,凑得那么近的,就是看不到那根刺。”

我听着阿萍婶一连说了好几次“眼睛看不到”,明显地察觉到了她笑容里的涩意,莫名地,心头便涌起了一股酸涩。

我突然想起,几年前,我归家时,我妈也叫过我帮她穿针线。

我妈笑着对我说,她拿着根线,在那穿来穿去,穿了半天都没有把线给穿上,笑死人了。

她也向我抱怨过,这眼睛是愈来愈差劲了。

这两年,老妈每次给我打电话都会叫我注意保护眼睛。

她总是一次次地对我说,眼睛很重要,眼睛受到伤害,视力受损,甚至看不见了,那就是什么都干不成了。

她告诫我,少看书,更要少玩手机,不要老对着电脑,那些东西都很伤眼睛的。

我对阿萍婶说:“很正常的情况,人都会这样的。我妈也是这样子了,再过十几二十年,我还不是会这样?”

阿萍婶晃晃头,笑了笑,道:“人老了。”

我看着阿萍婶转身走向家里,身后吊着她那蹦蹦跳跳的小外孙女,一时沉默了下来。

我记得,我比这小姑娘还要大一点的时候,我们家的八叔婆也总会逮着我,要帮她穿针引线,每次我嗖的一下帮她穿好时,她都会夸我好棒。

小孩子嘛,都是喜欢被称赞的。当时懵懂天真的我听到了夸奖,满心的欢喜,洋洋得意,也觉得自己很是了不起。

如今回想那情景,却觉分外的心酸。

谁都有过年轻活力的时候,意气风发,挥斥方遒。

谁也躲不过时光荏苒,岁月婆娑,渐渐在沧桑里徒觉苍白无力。

八叔婆如今已经八十多岁,她牙齿快掉光了,耳朵也聋了,走路颤颤巍巍的,倒还认得我们几个小辈。

早几年,我们逢年过节回去,还会给八叔婆买一些吃食,如今都一般只是给八叔婆包上个红包了。

我们不敢再给她买吃的了,因为八叔婆年纪大了,很多东西不一定适合她的牙口或肠胃。很多时候,她吃什么东西,都是需要向医生咨询的。

人总会老去的,生老病死,这是自然界的铁律,谁也逃不过。

也许,再过许多年,我妈也会老成那个样子。

也许,再过许多许多年,我也会老成那个样子。

其实,能老成那番模样,也是一种幸运。

我只希望,我身边的所有人都会一直平安地活着,直到徐徐老去。

我也希望,在这个老去的过程里,我能把一些曾经的遗憾给缝补上,把那些硌人的刺都给挑掉,走出一个清爽、圆润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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