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君之禄？—读钱钟书《管锥编》五二〇、2024-04-29

      《全三国文  卷三十八》麋元文，《讥许由》句：山居巢处，执心不倾。辞君之禄，忘君之荣。居君之地，避君之庭。《吊夷齐文》句：行周之道，藏周之林。读周之书，弹周之琴。饮周之水，食周之芩。谤周之主，谓周之淫。

        俗语“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靡璨讽刺许由、夷齐，即是以此为据，这就是奴性。在麋元等人看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水土即使帝王之水土，乃至空气也是帝王家的，似乎是天经地义，许由，夷齐不为帝王出力，就是不忠不孝。这种皇权扩大，实际上是一步步来的。最早臣子见帝王是允许佩戴长剑的，《唐雎不辱使命》曰“‘若士必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今日是也。’挺剑而起。”外国之使臣，犹可佩剑，此可征。到了《廉颇蔺相如列传》，蔺相如威胁秦王，只好持和氏璧，欲与具碎，可见其未必带剑了。更往后，《荆轲刺秦王》之时，只有把匕首藏在地图里了。“秦王方还柱走，卒惶急不知所为。左右乃曰：‘王负剑!王负剑!’遂拔以击荆轲，”足见秦王左右服侍之人，亦是不佩剑也，否则如是之表现机会，为何无人上前护驾？到了魏晋南北朝，衣履仗剑，是一个权臣的标志，比如曹操，比如司马家族，夺取帝王之位前，必有此赏赐。

        再说一下在帝王面前的座位问题。据说宋朝以前大臣上朝都是有座位的，到了宋太祖赵匡胤，借口奏章有误，请宰相宰相范质、王溥 前来商讨。范、王前来，赵匡胤趁机让太监搬走了椅子，于是此后所有朝臣，皆站立上朝。这个故事非我杜撰，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引他书，煌煌直言也。民间更进一步，说彼时臣子交头接耳，无事喧哗，于是宋太祖发明了官帽带长长翅子，长翅学名叫直脚幞（fu）头，大臣私语就不方便了。总之，椅子也罢，直脚幞头也罢，宋太祖实在是有些不堪。

        到了明清，见了皇帝不跪不说话，更是人格上的一种侮辱。据说，袁世凯称帝前，派人劝段祺瑞劝进。段氏断然拒绝，答曰“最恨长子变短子的把戏”，厌恶磕头也。所以，后世有人批评段祺瑞如何如何，就这一点，我是很佩服他的。至少，他不以为山水皆为帝王家的东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