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友广场散文

“我太笨了”---一个寡妇的痛苦

2022-10-19  本文已影响0人  椰岛晓露
桃片糕

      “沙----沙----沙----”那阵熟悉的人在案板上碾麦子的声音传来了,我知道邻居金妹又开始了一天起早贪黑的工作了。

      我赶紧起床,穿好衣服,洗漱好。我走进了金妹的做桃片糕的房间。

      我对她说:“你起得这么早!”

      “七点钟,已经太迟了!”金妹回答道。

      我问她:“难道你不感觉困吗?”

    “不困?我的骨头都又酸又疼。”金妹说。

    我微含同情地说:“你整天就是做做做,永远做糕不止!”

    “我还坐呢?我整天就站着做糕。哎!我太笨了!起来这么长的时间才碾了这点麦子。”

      我看看案板上那一堆已经碾去皮,备做糕粉的麦子,没说什么便出去了。

    “我太笨了!我太笨了!”这句话还盘旋在我的心里。

    “她真地太笨了吗?”我反问自己道。但,我回忆起我们相处这两个月的事情来。

      有一次我没有读书的时候,走进她做桃片糕的屋子里。金妹问我:“星期天你回家吗?”我就唱起了一首歌:“我想有个家,可是就有人没有它,我只能孤单地孤单地寻找我的家,都说没有爱,今天不回家……”唱完歌后我走出了房间,这算是给她一个回答。

      下午我洗了个头,去她那里坐着闲聊。我跟她讲了我自己如何地不喜欢回家,最后又说了几句母亲为了我能读书,如何地独立支持我。我看见这位平时很少言笑的,说话大声的女人哭了!她边哭边说:“你一定要考起大学,这样才对得起你妈妈!”这是一个做为母亲身份的女人说的话,我顿时理解了她:他的丈夫死了,他带着儿子,千里迢迢地从福建来云南曲靖做桃片糕生意,目的也许就是不屈于生活,想把儿子抚养成一个有用的人,一个很有用的人。这个年龄不足三十却充满了母性的女人,难道不很像我自己的母亲吗?我不就像她才五岁的儿子家义吗?不知是同病相怜,还是怎么的,我放声大哭起来,就这样,我与金妹以哭泣的方式沟通了心灵。她笨吗?

    我曾听说她讲过,他丈夫是一个聪明能干的,知冷知热的人。他说:“家义的爸爸对我很好,病了送汤送药的,从来不会抱怨我多病。我有胃病,头也会疼。我很磨折他的。他的长相跟家义很相像。我有点矮,只有他的肩膀高,他却又高又胖……”

      我没有问他的丈夫是怎么死的,因为我不想刺伤她敏感的心。但她真地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她口若悬河地说起来:“家义的爸爸二胡拉得好,既会吹笛子又会吹箫。可是我不会唱歌!他觉得身体不太好就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是食道癌。后来他就住了院。一个星期一样东西都没有吃,瘦得只剩下一点骨头了……肚子烂了洞,即使吃下去东西,都会从肚子上的洞里冒出脏水来。卫生纸用了三四麻袋。要用好多卫生纸垫在身子下面,整天就是换纸换纸……家义的爸爸天天拉着我的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他害怕他离开我们,我们母子俩怎么生活啊……”这就是情到深处,把家事都抬出来了!我才感到要珍惜她那颗已经破碎的心!

      她又缓缓回忆道:“家义的爸爸快不行的时候,家义爷爷来了,立即雇了两个医生,每天打两支卖126元的针水。可还没有把家义的爸爸送到家,就又住进了另一个大医院,过了两天……”她又哭了,哭得那么伤心!我明白,那是一个女人的心在颤抖,在流血啊!一个女人在痛忆往事的时候,我们就只能当听众。听别人说,她为了治好丈夫的病,借了很多钱,欠债近万元钱,可是丈夫还是死了。我终于明白了她为什么起早贪黑地做糕做糕!她笨吗?

    金妹叫我帮她买药。她说:“我的大脑有毛病。你每天没有声音地走进来,我太害怕了。”我怀疑她丈夫生前也许就是常常无声地走近她的身边。那时的他们已经熟悉了彼此,可如今她丈夫离开了,她又觉得害怕了。“我太笨了!我明明知道你走进来,是你的影子印在墙上,可我心里老是害怕,以为有人在我身后。”我怀疑他丈夫生前就是喜爱站在她旁边看她做事。我觉得她是在回忆她们的幸福,我一来,这幸福时刻马上逝去了,她又觉得害怕了。 她对于每个能使她发生回忆的东西,都有惧怕心!可见她是多么的痛苦!她笨吗?

      金妹没有上过学,但是她的脑袋挺聪明的。她经常会问我,这个字怎么写,那个字怎么写。我只要给她写两三遍,她就能记住,并且能很快地歪歪斜斜着写出来给我看。我知道,她在学着记帐。不记帐,能做生意吗?生活就是这样地锻炼人,你所不会的事,它绝不会避你而去,而是会永远严肃地立在你的面前,逼着你去解决问题。她现在已经能够熟练地记那些生活帐了,字也写得比较正规了一些。可是她还没有能力写一封信给她的老母亲。在那不通电话的年代,她多想写一封信给她母亲啊!她也跟我说过,她多么担心和挂念她的老母亲!她笨吗?

      金妹一个小时能做三块半米见方的桃片糕。这是她们做桃片糕生意的人最快的速度!她总是不慌不忙地支起做桃片糕的模具,然后弯下身子,把糖浆轻轻和在糕粉里,仔细地用碾子碾得细细的。碾过的糕粉,细如沙雪,就像用犁犁过的地一样自然,一样的使人赏心悦目。桃片糕经过压实,然后放一层核桃,再撒一层糕粉在上面,再碾粉压实。上热锅蒸糕脱模冷定了,第二天就可以切片装袋去卖了。相同的一小时,她能做好三块糕,并且碾好第四块的糕粉。可是,当我夸她做糕做得好的时候,她总是又说:“我太笨了。”哎,她笨吗?

      当我邀请她去看电视,她一次也不去。 可能她认为电视里总少不了谈情说爱,卿卿我我的镜头。因为她失去了这一切,她便不再重涉爱河,不敢有一点爱的表示。她从不会跟人谈论一下比如刘桂芳好还是王亚茹好的问题,也不会唱《公关小姐》的主题歌中的歌词:“……啊!在寻觅,在跋涉,在热切地将我呼唤,既然已选择了你,啊,从此相依相伴。当我倾心于你的那一瞬间,爱海便升起了风帆。人生有几多波澜,人生有几多悲欢。啊!在碰撞在交织,在沉浮中苦苦相恋……”  她也绝不会唱片尾的歌词:“是梦,啊……不是梦。啊……那秦时的明月,那汉时的风。是梦不是梦,望断关山万山重。啊,寻你寻你,千呼万唤;想你想你,魂牵心动。为你为你,脚步匆匆;怨你怨你,尽在不言中。啊……失落的梦,此情此景今又相逢。深深的爱,绵绵的情,都化作云追忆的梦,化作云潮汹涌。”  在这世间,她曾热爱一个人,可那个人离他而去。他的影子却永驻在她的心底!她希望有人对她关心,可又不敢有什么轻易的表示。她没有再爱别人的奢望!她现在就只热爱她的儿子!她把全部母爱倾注在她儿子的身上!她笨吗?

      地球在一刻不停地转,月亮在圆缺变化,太阳也在东升西落中运动,人们都来去匆匆。可当我回忆了这些还想再回忆的时候,金妹不也在枯燥地碾糕粉吗?不也在压糕粉成块吗?我想安慰她,可毕竟也没有什么好的话语来安慰这个心底己失去笑的女人。因此,我便给她讲笑话,想通过这种方式来让她暂时欢乐。有一次我讲了一个笑话。这个笑话是这样的:“有一个小伙子,发现一个老太太的裙子被风掀起来。他很不安,就走上前去,把她的裙子拉了下来,可是老太太发现有人动了她的裙子,反手一挥,一拳打中了小伙子的左眼晴。小伙子的左眼睛立刻肿了。小伙子很生气!他心里想他好心不得好报,那就把老太太的裙子掀回去吧。他就又把老太太的裙子像风一样的掀起来。老太太更生气了,她又反手一拳,正好打在了小伙子的右眼睛上,小伙子的右眼睛也肿了。”我讲的这个笑话让金妹开怀大笑!她露出了两个深深的酒涡!原来,她笑起来更好看!

      寡妇是人,有七情六欲的人。寡妇,是不幸的人,世界上不幸人中最不幸的人!不要用别样的眼光看她们。她们失去了丈夫的爱,需要人们的友爱!爱是能抚平心灵创伤的!她们不笨,她们聪明,她们善良,她们温柔,她们平凡。就正是这样的人,在平凡默默地书写自己孤苦无望中的奋斗史,书写自己想爱又不敢爱的矛盾史,书写一曲不为人知的小草之歌!

    ……

      金妹,你在哪里啊?家义也一定长大了,长成一个很有用的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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