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小说的语言修改——《神雕》篇第十四回《礼教大防》

写在前面

众所周知，金庸小说共有三个版本。

第一个版本，是上世纪50到70年代报刊连载版，年代久远，已难见到。

第二个版本，是初次修订版，对大陆读者来说，约等于1994年三联版，也称流行版。

第三个版本，是2000年前后二次修订的广州版，也称世纪新修版。

后两版，普通读者较易读到。

所谓作品修订，无非语言与内容两大方面。

金庸小说的内容牵涉深广，自知暂非我能把握。

而语言层面相对浅显。

本人初读流行版时，对其语言反复把玩，百读不厌，后来读到新修版，发觉文字较流行版更加精炼，深为叹服，且深感好奇。

因此决定对照流行版与新修版，进行较为细致的全面阅读。

希望通过研究金庸先生的修改实例，来学习作家对语言表达严肃认真、一丝不苟的精神。

这事目前已进行数月，原拟读完全部三十六册《金庸作品集》后，再不揣谫陋，将心得写成系列文章发表；

近日又觉不必，不妨随读随写随发，与同样喜爱金庸小说的朋友们一同探讨。

那么这第一篇，就从眼下正读的《神雕》第十四回开始吧。

正文

一、删字。

原句：黄蓉见了二人神情，心下微微起疑，......

改句：黄蓉见了二人神情，微微起疑，......

原句：小龙女道：“我师父已经死了。”说着眼圈一红，心中颇感难过。

改句：小龙女道：“我师父已经死了。”说着眼圈一红，心中难过。

——删去多余字，令节奏明快。

二、改字。

原句：黄蓉只道她不肯说，武林中人讳言师门真情也是常事，当下不再追问。

改句：黄蓉只道她不肯说，武林中人讳言师门真情也属常事，便不再问。

“是”与“事”音同，不免绕嘴，改后意思不变，音韵和谐。

三、删改并用。

原句：杨过却知男女有别，......众目睽睽之下再与她这般亲热，却是甚为不妥。

改句：杨过却知男女有别，......众目睽睽之下再与她这般亲热，却觉不妥。

删“甚为”，使文句简练；改“是”为“觉”，强调人物主观感受，更生动、亲切。

四、删句。

原句：郭靖和黄蓉愕然相顾，......眼前此事却是万万料想不到，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应付才好。

改句：郭靖和黄蓉愕然相顾，......眼前此事却竟不知如何应付才好。

删去部分不言自明，何必啰嗦？

五、增句。

原句：此时大厅上虽然群英聚会，但在小龙女眼中，就只见到杨过一人。

原句：大厅上虽群英聚会，几逾千人，但在小龙女眼中，就只见到杨过一人。

增“几逾千人”一句，强调人数之多，反衬小龙女之专注与深情。

六、改句。

原句：黄蓉只道她不肯说，武林中人讳言师门真情也是常事，当下不再追问。

改句：黄蓉只道她不肯说，武林中人讳言师门真情也属常事，便不再问。

六字句“当下不再追问”较拖沓，改为四字句“便不再问”，凝练简洁，节奏明快。

原句：小龙女摇了摇头，说道：“我自己要做过儿的妻子，他不会娶你女儿的。”

原句：小龙女摇了摇头，说道：“我自己要嫁给过儿做妻子，他不会娶你女儿的。”

嫁给过儿做妻子——嫁字当先，明媒正娶，光明正大，表意清晰。

做过儿的妻子——语义含浑，做妻子，也可能偷情苟且，有实无名，易生误解。

七、词语规范化。

原句：“他心里欢喜我，我也很欢喜他。”

改句：“他心里喜欢我，我也很喜欢他。”

作为人物语言，“喜欢”比“欢喜”更口语化，也更准确、规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