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白头⑥

阿菁犹疑了一下，还是将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她将竹竿立在一旁的墙上，自己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冬季天寒，院里的几棵树光秃秃的，几片叶子孤零零地落在院子里，裹着冰冷凉意的风吹了又吹也只带起一点儿灰尘。

屋内的声音透过紧闭的门扉慢悠悠和风声一起飘到阿菁的耳边，都那么漫不经心，让阿菁一时有些分辨不清是风声还是说话声。

间或有几声道长的笑声，清脆明媚，就是声音放得太轻了，传递的几点儿暖意不一会儿就被风的干干净净。

坏东西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甜腻，阿菁有时候都要怀疑道长给他的糖并不是消化在胃里，而是尽数都被他偷偷用去润了嗓子，听见他的声音似乎都可以闻见清甜的味道。

两人聊的似乎很是投机，阿菁见两人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短暂离席，便安心地继续发呆。

院子里的一个墙角堆了一堆废弃的坛子，上面落了灰，似乎和其后衰败的墙连为一体，若不是仔细看，甚至都注意不到它。

阿菁原本飘忽的目光突然定住，直愣愣盯着那堆废弃的坛子，半响才移开目光，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早上跟踪坏东西和道长去街上的时候，阿菁只是想知道坏东西为什么突然会有那么大的变化。

剜自己的肉就当是坏东西雅兴，自己陪自己玩。可，他又是怎么看出她是装的眼盲？

阿菁自小凭着装盲换取同情，脑子也聪明灵光，从来没叫人识破过，这次也是小心翼翼，怎么就被他撞破？

怀着这个心思的阿菁没料到会看见坏东西利落地将那大汉捂嘴卸了胳膊。她极有兴致地瞧着坏东西收回手后微微弯下腰凑到那个大汉耳边说了些什么，眼底的笑意淡漠且鄙夷，衬得他稚气的脸有些凶狠。

阿菁自小也喜欢读些话本，就是没想到收拾恶霸的俊美公子哥此刻变成坏东西，不过，她又换了个姿势舒舒服服藏好，那个恶霸知道自己惹了这么个活阎王，肯定绝望死了。

阿菁藏的地方看不见大汉的表情，因此没有瞧见大汉绝望的样子。只是在她喜滋滋地幸灾乐祸打滚的时候，突然瞧见了一张绝望的脸。

坏东西刚刚的那份戏谑凶狠一扫而尽，抓着她领子的手都在颤抖，阿菁看见他举着有些发颤的手，不住地指着一旁的人对着她颤声说话。

“道……你告诉……道长……我没有杀……杀人。”

阿菁从极端的兴奋中回过神来，她感觉似乎是有人给她顶头浇了盆凉水，她呆呆地顺着坏东西的手去看瘫在地上的道长。

血泪已经把他覆眼的绷带打湿，血顺着脸滴到雪白的道袍上，一尘不染的白色道袍上慢慢绽开一朵又一朵鲜艳欲滴的血色鲜花。

阿菁呆呆地任由坏东西将自己拖拽过去，看着他踉踉跄跄将道长扶起，手忙脚乱地捂着道长流血的眼睛。

她开口，感觉周遭突然安静下来。

“道长，坏东西他……没有杀人。”

阿菁看着道长轻舒了口气，原本有些慌乱的呼吸声慢慢平静下来，慢慢放松身体靠在坏东西的怀里。

坏东西的呼吸依旧急促，他加紧了这个拥抱，似乎在害怕什么，把脸埋在道长的背上，开口滞涩含糊。

“道长，你……不要死。”

声音太低，风声太大，阿菁抬眸去看有些发抖的人，感觉自己应该听错了。

不过，她看着拥紧道长的那一双手，因为太过用劲，骨节都有些发白。她突然笃定，只要有道长在，坏东西不会杀人。

门突然被推开，薛洋咬着馒头大摇大摆出来，看着微微愣怔地盯着他的阿菁，有些不耐，“你坐在这干嘛！道长的药熬好了吗？”

阿菁站起来，对着他翻了个白眼，气呼呼去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