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有风的地方去
“我喜欢漫游,也喜欢黄昏和黑夜交接的那一段时光。”
“早晨是一日的开始,心情上有一日的负担和算计,迎接未知的白日,总使人紧张而戒备。黄昏便是不同,它是温柔的夜的前奏,是释放、舒畅,叫人享受生命最甜美的一段时光。黄昏长长的散步,成了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习惯。”
——1981年,三毛住在加纳利群岛,写她的《黄昏的故事》。
我一直也有黄昏散步的习惯。 当房屋和树木染上落日的徘红,寂寂的光辉瞬间平铺,地上的每一个坎坷都被映照得灿烂,万物变得可爱温柔,风轻云淡时候,我换上舒适的跑鞋出发。
秋天,尤其成为无可救药的散步主义者。
溽暑仍在,蝉鸣聒噪仍在,出门右转,就是一条马路,路两旁是烧烤的小吃摊。呛呛的油烟和烤肉的香味扑鼻,烤肉在炭火上滋滋流油,摊主汗流浃背地忙碌着,谈笑风生。
风中散发着热闹过后熨帖,心平气静的味道,味道是最说不清楚的,味道不能写,只能闻,闻到就同味道“臭味相投”了。
晚上七点四十五分,霓虹灯次第亮起来。沿路烟草局、税务所、财政单位的门前洒扫得干净,有少量车从门岗亭旁进出,门口滚动字幕上有时间流逝,精确到以秒计算。
花坛隔开了车行道和人行道,新铺的柏油马路经过骄阳一日暴晒,毫不吝惜地回馈着热冷交织的相遇和热络。
耐高温抗低温的长青藤,绿意盎然,神采奕奕。桂花正酝酿花期,很快满城尽带黄金甲,寂寥的秋,依然拥有花的深情。
春花秋月,夏雨冬雪,我们热爱每一个季节,爱季节的转换——它总会在你将要心生厌倦之际带来新的刺激与相遇。
黄昏散步是一个人的背叛日常,琐琐碎碎全抛下。肉体同精神一起“离家出走”,把背负在身的情绪、压力等解包袱似的层层释放统统抛弃。走着走着,超然物外,心随风动,人、路、以及沿途风景浑然成为一体,纯粹而美好。
暂且忘记那总也干不完的家事,难以修复的漫漫人际关系,沉甸甸的工作,还有生活的困顿……
好比人坐上一辆长途火车,人生的地平线移近,暂时身心俱安,且行且珍惜。恍恍惚惚,不管自己身在何处。——逃避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兴许就是风中散步的妙处。
散步路径大致是相同的,路过了几个单位,有一个小区,门口有广场舞音乐爆响,摇着红红绿绿大羽毛扇的女人们扭扭捏捏。再往前是环城小公园,池塘里荷叶、荷花、莲蓬摇曳生姿,有带孩子的爸妈在采摘莲蓬。
终也是腻了,我久已经不拐弯到公园深处,荷们遮天盖地,风都穿不透。我只穿过国道,前往大学城。看落日熔金,如约而至,兴高采烈。
起风了!有舒爽的风从树枝中穿过,如同一只温柔的手,将繁茂的枝叶抚慰成一片浪漫的金黄。无所事事地跑进左右车道中央的草丛里蹦蹦跳跳,走走停停,齐脚踝深的枯草沙沙作响,坦坦荡荡,心情愉悦,有光有影,有晴有雨,更要有风。
桃枝间隙有几只被人遗忘的小毛桃探头探脑,此刻灵魂可以拆分并游离于现实之外,一片飘到半空“七月八月看巧云”,一片坐在草地上回味黄昏的前世今生……
待消磨到暮色四合,星月宣告夜晚到来,凉风有信,再攒齐自己,心满意足地回家。
“凉风起天末,君子意如何?鸿雁几时到?江湖秋水多。”
“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这天末的凉风,能带来故人的消息吗?
又或者,还是风把一切吹散,让一切都变得不那么坚固和肯定?
其实不拘去到哪里,和谁一起,只要是有风的地方——一条悠长的乡村小道,池塘边摇着蒲扇,月下讲故事的老人,扑流萤的小女孩……
黑塞说:“我爱不带目的地散步,在阳光下小憩,自由地流浪。”
秋已来临,日渐清凉,有时间的话,黄昏无事,出门吹风吧,也同这个夏天做郑重的告别!
冬是孤独,夏是离别,春是两者之间的桥梁。惟独秋,渗透所有的季节。
准备好迎接那自由的风,感受风的轻抚,探索未知的远方。在有风的地方,每一寸土地都充满了诗意,每一缕风都带来了远方的消息。
有人说世上最好的心理医生,是风!
如果你也感到疲惫,我们还有温柔的秋风可以奔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