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下的樱花

父辈们可能未曾这样预设过，某个人不惑之年的夜，夜幕低垂，岸边的两人椅空出来了，我在河边漫步，路灯莹莹的光面披在寂静的街道上，另一类则是明晃晃的当头洒下，樱花树上像凝结成冰雕的大团团的花冠，静止的占据着枝头，我仰望着花从枝下走过时，花枝外不耀眼反而悦目的路灯光投向我的脸，花与枝呈现出电影里刻意参照月亮而凝空伸展着的那种镜头感，使得人心旷神怡。

去年还是前年樱花满城的时候，似乎没这时的开得紧致，或是这样新鲜，它们的颜色比起往年要浅而嫩，底座的花瓣们却又深得发紫，好像厚袖子的手掌捧起了节日献给嘉宾的鲜花，层次分明又薄透诱人。

它们刚刚盛开，还没有凋落的迹象，似乎在某种刻意强调的倔强里维持着出头的劲儿，选择了在这个凉爽的夜无声的捍卫着城与春的声势。而花坛里仿佛一夜之间涌出涨出了满当当的花朵，密密麻麻的郁金香，它们前几天书签般的飘逸轻灵荡然无存，像一群等待夜袭攻城的城下士兵，争先恐后生气勃勃的溢出坛沿，虽然此刻，它们容易被路人视为一块块不重要装点色彩的路边厚毯。

街面很静，车辆都悄悄的整齐有序的停放街沿，广告路牌面反着微光，内容不招人看，店铺们早早关了门，行人稀少，绿化带的植物们似乎正可着劲在生长，幻觉里能听见它们“刷刷”冒个头的声音，河边的长廊里空空落落，黄色的顶栏黑边的墙窗，有着某种等待故事加入的诱惑，墙边娇艳欲滴的桃花开得正艳，它们本是这个季节的主客，此刻它们又是旁若无人的看客，头顶的夜空和月、星、云，身边的流水粼粼，摇动的藤花与绿草，这些，是它们应受的奖赏，它们坦然而镇定的坐定枝上，沐浴着河光夜影。

父辈们说过想把或是这样的一幕幕作为礼物呈现给我，因此选择了这座城，他们考虑过岁月催人，考虑过我的老去、我的回味、我的独处，也许预想过他们的眼神从某个不再接触的空间向我的生活注目、检阅、关怀，为自己的忐忑和祈愿注入过定桩那样的肯定，然后悄悄决定用余生为我继续鼓气和填补，他们爱这个和平亲切的城、爱这种品味不尽的气氛、爱这个可堪休憩陶冶的平原秀景。

那么，他们又可曾意识到或者体会到，为人子女同样的忐忑呢？既懵懂的接受着进入着，又难以分辨好劣的跟步履景着，还期待着赠与者本人的伴随与解说，保持感激去聆听着父辈们的自我解释、自我欣赏和自我验证。再其后，才是子女们的自己意见和理解。父辈是先天的销售员，他们开拓荒田，选择身份，关注变化，希望自己抛砖引玉和打好地基，也饱含和埋藏了一份随时让步和认拙的预想在心，还会因为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想象而沮丧，并得控制好情绪。

每一年的樱花都会开会败，前者作泥，后者踏冰，其实本没有连贯的承上启下，没有先见之明的满足，代与代，季与季，都在难测未知的突然掩来的雨信或花事中，感念着前痕故印，揣测着，模仿着，惭愧又骄傲着，尽量的展现和维护，像樱花上的路灯，路灯下的樱花，相互辉映，点亮着不同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