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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姑娘

2021-07-17  本文已影响0人  非鱼茶馆

于姑娘的葬礼上,悲戚的笙箫呜呜咽咽,大小管弦悲鸣不绝。三林镇笼罩在一片密云之中,这才冬月的光景,就已经下了好几场大雪。

林家的院子里挂满了白灯笼,跟墙头上未融化的雪相互映衬,阵阵北风吹过,带走了萧索的管弦声,一排排白灯笼随风飘摇起来,露出了红砖砌成的院墙。

正堂里,炭火烧得正旺,几片灰烬雀跃地顺着火苗飘到屋顶。三娃叼着根烟,正在跟族里的长辈们讨论于姑娘的葬礼仪式。

一只白灯笼掉了下来,飘飘摇摇,随着断断续续的笙箫声,刚好落在停灵间于姑娘的棺材旁。

于姑娘是三娃的妈,两天前没了,她这一生,就如这只白灯笼一样,暗淡半世,空自劳苦。

于姑娘来到三林镇时,镇上的婆子们都挤着去看,林家的红院子里站满了人,大家都想看看二娃从外地带回来的姑娘长啥模样。

“真俊啊,比咱镇上的姑娘都好看。”老陆头家的吕姑娘说道。

“二娃可真有本事,看呐,新娘子害羞了!“林拐子家的周姑娘边说便往里面挤。

人群熙攘了一下午,最后二娃用两大包喜糖打发了镇里的这些姑娘们。

按照镇里的风俗,嫁到三林镇的女人们都有一个特别的称呼——“姓氏”加“姑娘”。人人都如此称呼这些妻子们,哪怕是耄耋之年的老人,也有一个“姑娘“的雅称。

人们不知道于姑娘到底姓于还是姓徐,只是从她生涩的口音里,人们都叫她“于姑娘“。

于姑娘没多久就跟村里的人混熟了。大家从她叽里呱啦的口音里得知,于姑娘来自四川,因为家里闹饥荒,亲人都饿死了。在她走投无路之际,遇上了去四川打工的二娃,便跟着二娃回来了。

“二娃真有福气,我哪天也去四川拐个漂亮媳妇回来。“光棍了三十年的林大生说着,递过来一根烟。

“这不赶巧了,哪有这么好的事。“二娃扛着锄头下地回来,接过烟,便停下来跟林大生有一搭没一搭地唠着。

二娃结婚以后便留在家里种地了,他对于姑娘是真好,庄稼地里的活从来不让于姑娘干。于姑娘每日在家收拾,屋里屋外干干净净,二娃每日下地回来,都有一桌香喷喷的饭菜等着他。二娃不能吃辣,于姑娘就给自己做了一罐子剁辣椒,自己就着白饭吃。

好景不长,二娃在一次种麦子的时候被拖拉机轧断了腿。没了一条腿的二娃再也不能下地干活,地里的庄稼活都落在于姑娘一个人身上。

于姑娘干起农活来竟然丝毫不逊于二娃。

农活不会干,于姑娘就跟着别人后面学,拖拉机不会开,于姑娘就找村里的老师傅教,于姑娘学得快,干活也利索,一来二去把二娃的几亩田地收拾得妥妥贴贴。

人们夸二娃真有福气,这辈子走了大运遇到这么好的媳妇。

二娃的脾气却变得越来越暴躁,不仅疯狂抽烟,还开始酗酒。于姑娘每每从田里回来,看到醉倒在沙发上的二娃,只得先把二娃扶到床上,收拾完屋子再做饭。

二娃在一个雨天从楼房摔了下来,不仅摔断了另一条腿,连命也搭上了。于姑娘连夜开着拖拉机,冒雨送二娃去医院,当医生告诉于姑娘二娃没了的时候,于姑娘在医院门口直哭到天亮,人们劝她早点回家给二娃办丧事,但没人听得懂于姑娘说的话。

好在二娃给于姑娘留了个种。

这是于姑娘最后的念想,也是于姑娘劳碌一生牵挂的人。

冬月里,于姑娘的孩子出世了。于姑娘给他取名三娃,按照三林镇的习俗,儿子的名跟着老子的名,中间用数字区分,二娃的老子叫大娃,他的孩子便叫三娃。

于姑娘开始学三林镇的口音,她不想三娃以后随了自己,说着一堆别人听不懂的话。

于姑娘逢人就学,却总也学不会,最终说出的话带着一半四川口音,一半三林镇口音。

人们说于姑娘没有以前机灵了,以前学农活的时候,基本看一遍就会,如今连学个话都学不来。

有了孩子以后的于姑娘越发操劳,没日没夜地干活,三娃被养得白白胖胖,于姑娘却日渐消瘦。

于姑娘也没有以前漂亮了,以前白皙光滑的脸庞渐渐变得粗糙苍老,修长紧致的双手如今布满老茧,手背上被阳光晒出来的斑点密密麻麻,往昔清澈的双眼如今变得浑浊。一个人的时候,于姑娘总是坐在自家的红院子前,呆呆地望着远方。

三娃从小就难管,爬高上底,淘气得紧。于姑娘气得拿着扫帚打三娃,可每次三娃都哭闹着叫爹,于姑娘就再难下得去手了。三娃干脆躺在地上打滚,于姑娘就站在院里默默流泪。

三娃初中没上完便辍了学,铁了心要出去闯事业。于姑娘留不住,只能连夜收拾了干粮和衣服,厚厚地装了两麻袋。

于姑娘越发呆了,农闲时总坐在门口,一坐就是一整天。家里的红院墙上面长出了野草,于姑娘也懒得收拾了。

三娃寄回来一封信,里面是给于姑娘的五百块钱。于姑娘高兴得饭也忘了烧,逢人就说三娃出息了,知道往家寄钱了。

镇上的小伙们陆续成了家,于姑娘开始忧虑三娃的婚事,便开始每月写信给三娃,于姑娘天天往邮局跑,却总也没有收到三娃的回信。

这年除夕,于姑娘正准备将包好的几个饺子下锅,三娃回来了,还领回来一个姑娘。

于姑娘开心坏了,赶忙重新生火,炒了一桌子菜。

腊月里的三林镇被冰雪盖了好几层,可于姑娘的心里分明火热。

这个除夕是于姑娘这么多年来过得最开心的一天。

年没过完,姑娘便走了。三娃没去追,于姑娘拿着从地里捡回来的柴火,急得骂起了三娃。

“不用追了,她嫌咱家穷,不愿过苦日子。“三娃点了跟烟,抽烟的姿势都跟二娃如出一辙。

于姑娘把柴火放好,沧桑的脸上不知何时多了些皱纹。

三娃不再出去打工,留在家里继承了二娃的几亩田地,于姑娘舍不得三娃风吹日晒,但三娃执意留在家里,这孩子从小做的决定没人能拗得过他。

三娃说,外面的世界太花哨,不适合我们这些穷人。

于姑娘听不懂三娃的话,只是心疼他手上的老茧越老越厚,脸上的皮肤越晒越黑。

有了三娃帮衬农活,于姑娘便开始给三娃张罗婚事,一有空就往媒人家里跑,终于给三娃寻了个门当户对的媳妇。

三娃结婚时,新娘子穿着喜服给于姑娘敬茶,于姑娘咧着嘴笑,一口气给媳妇包了个大红包。

婚后的三娃染上了酗酒的习惯,三天两头跟媳妇吵架。于姑娘气得踮着小脚打三娃,可终究没留住媳妇。

三娃的媳妇在孩子生出来后就跟三娃离了婚,于姑娘把媳妇送到路口,怀里四娃的哭声响彻整个三林镇。

于姑娘的头发白了,背也越发佝偻,田里的活干不动了,便一心带起四娃来。

四娃比三娃小时候乖多了,也懂得孝顺于姑娘,每每在于姑娘背疼时给于姑娘捶背。于姑娘坐在红院子里,四娃的两只小手在于姑娘的背上轻轻捶着,太阳照在于姑娘身上,她宛如一座雕塑,一动不动。

于姑娘去世时很安详,四娃说,奶奶嘴角带着笑,一定在做着很美好的梦。

管弦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止,白色灯笼被风吹起,带着于姑娘的梦,飘扬到天际。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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