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子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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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边的罗家……
“哈哈哈哈……”疯丫独自坐在地上狂笑不止，房间里除了她再无旁人，她就这样，笑着，笑着，笑得眼泪都快要淌出来了，仿佛看到了什么无比有趣的事情……
此前已经稳定了病情，不常癫狂的疯丫，从六月份开始，又开始断断续续地犯病，一开始只是夜里，每隔几日，疯丫的哭声笑声就会在深夜里爆发出来，而今，她似是病得愈发严重了，时不时连白日里，也说疯便疯的。
疯丫犯起病来，除了豆沙婆婆，谁都不认，这段日子她犯病频繁了，豆沙婆婆便把屋里唯一的一个丫鬟也遣到外头去候着了，免得疯丫犯病再伤到了人。所以平日里，里屋也就只有疯丫和豆沙婆婆两个。丫鬟要进来，也会先跟豆沙婆婆请示一下，免得不凑巧，又撞上疯丫入了魔障。
只是此刻，里屋就只有疯丫一人，她笑得有些上不来气儿了，忽的就停了下来，那么一瞬间，又像是看到了什么悲怆的故事，就红了眼，从抽泣，到哀号，尖叫……她一下就从地上爬了起来，将房中的桌椅一一掀翻抛开，仿佛它们是什么恐怖的怪物一般……
太阳快到天空顶端了，氤氲着热浪的空气中，充斥着蝉鸣，敞开的窗口冷不防出现了一道红光激射而入，似有一阵风在瞬间将支着窗的撑杆也碰落了，“啪”的一声，房内的光线瞬间黯淡了下来……
一只火红色的狐狸出现在窗边的墙角，它抖了抖身上的毛，窗缝透进的光柱里紧跟着腾起一阵灰尘，狐狸抬起头看了一眼疯丫，向她迈出步子的瞬间，却已化作一名翩翩少年，他走到疯丫身边，将她搀起，而疯丫看到他的刹那，那一切的疯魔便都化作了吃吃的傻笑，她依顺地跟着他的动作，站起身，走到桌边，乖乖坐了下来，而那个少年也在一旁的椅子上落了座。
“咚咚咚”有人将房门敲响，“婆婆，饭菜已经送来啦！”是房里的小丫鬟来准备布饭了。
“进来吧！”苍老的声音从少年的口中吐出，那是豆沙婆婆的声音，他伸手将疯丫散落的头发拢到耳后， 眼神明亮深邃，疯丫在这眼神的注视下，仿佛也平静了下来，不闹不叫，只是吃吃地笑着，“嘻嘻嘻……”
“快了……”那双深邃的眼睛，闪着晶亮的光，深深地望着疯丫，“快了，丫头，我们很快就能把你的灵识取回来了……你再忍耐一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少年看着疯丫，用温润的语调喃喃地说着。
“婆婆，饭菜都准备好啦！”布饭的小丫鬟说着，搴起了通向里屋的布帘，准备进屋接豆沙婆婆出来。
“好。”婆婆的声音从里屋传出，言语间却已从少年化作那个老态龙钟的妇人，拄着拐颤巍巍地起身，又转身去扶疯丫，“疯丫，我们吃饭喽……”
“婆婆我来扶小姐吧！”小丫鬟已经走到了她们跟前，伸手扶上疯丫。
“好，好……”婆婆说着，将手收了回来，支着拐杖向屋外走去，疯丫却依旧看着婆婆的背影吃吃地傻笑着，却也不挣扎，只是乖乖地让小丫头扶着走向厅中……
一切好像和从前没什么不同，又好似有很大的不同。
日子，仿佛又恢复了平静，只是这段时间，阿谭好像忙碌了起来，与小冉见面的次数也是越来越少。小冉看他像有什么心事，可每每问及，他也总是说，是因为帮助爷爷打理城中的事务有些疲累了而已。而且，他们之间最近的话题，也变了，阿谭好像对从前的事情特别关心起来，时不时就提及小时候，头两次还没什么打紧，可次数多了，小冉总觉得哪里不对，一时间却也找不出个所以然来……
几天下来，小冉便有些熬不住这样的焦躁了。这天夜里，她在房中踱着步子，来来回回，两条修眉拧出一个紧紧的疙瘩，十年了，一切都平平顺顺，眼看着她就要成为阿谭的新娘，这个节骨眼上，怎么就那么不对呢？
小冉忽然停了下来，圆瞪的双眼里闪过一丝警惕，她猛然抬起了自己的左手，松开了紧攥着的拳头，一条贯穿手掌的红纹隐隐绰绰地躺在掌心里，小冉又缓缓将拳头攥起，垂下的眼眸里尽是疑虑……
“不行，我得到禁地去一趟……”小冉在心中默默地想着，像是一下作了决定，甩下紧攥的拳头，便转过身向门外走去……
夏夜的虫鸣在夜空中回荡，小冉路过的地方，虫声稍一安静，随即又被聒噪取代……小冉只是紧攥着拳头，坚定地向着西北方走着，不多时，便到了禁地之中……
禁地之中，异常的安静，所有的虫鸣到这里都消散无踪，只剩下月光里的静谧，偌大的古槐矗立其中，无比寂寥……小冉走到古槐树下，她愣愣地看着信冢，又转头看向缓缓抬起的左手，手心中的红纹隐隐有流光闪动，小冉慢慢跪了下来，面向古槐，正对着信冢，又将左手伸出，掌心向下，覆到信冢之上，闭上双眼，双唇翕张之间飘出阵阵呢喃……
“栗子……栗子……栗子……”小冉的口中念念有词，伴随着左手指缝间透露出的暗红色光芒，在信冢之上流转，“魔境之巅的巫女啊……河水冰封……不生不死……缥缈之思……化作虚无……吾以血契之名打开你的封印……召唤你……栗子……栗子……栗子……”流转的红光随着呢喃的咒语炽烈起来，在信冢上织就皲裂的纹路，仿佛那暗红色的光芒就是从信冢之中发射而出的……红芒爬上古槐树身，像是蔓延的血管一般纠缠跳动，直通向槐树的顶端……
一阵旋风自树冠之中激起，包裹着一团白影慢慢从树冠中浮出，风渐散，叶落缤纷，半空中，衣袂翻飞的栗子悬立着，低眉顺目，静静地看着仍旧跪在那里的小冉，“是你……在召唤我吗？……”栗子的唇不曾动作，她空灵的声音，却从四面八方飘忽而来，钻进小冉的耳中，心底……
“是我。”小冉挺起脊背抬起头，睁开了双眼，直直地看向栗子，“我要查看我的契约！”
栗子半垂的眉睫忽的张开了，直直看向小冉，小冉眉心一点红光飞窜而出，化作暗红锁链，一圈圈绕向栗子，一时间红光流转，光芒大盛，“美貌……智慧……宠爱……还有他全心全意的爱……都属于你……直到你生命的终结……”空灵的声音绕转在锁链之上，“通过血契达成的约定，就一定会被完成，你还有什么疑问？”
小冉听罢眉眼微垂，像是稍稍定了心，却又并未抹去那一层忧虑，“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对，阿谭对我，不再像从前……一定是有哪里不对……”
“如契约所定，他全心全意的爱，都在你身上，此生都不会有变……”栗子空灵的声音不知从哪里飘来，一丝丝钻入小冉的脑海，“只是他的命程的确有变，你感到奇怪，也并没有什么不妥……”
“命程有变……什么叫命程有变……”小冉眉头轻皱，死死地盯着栗子，“这个变数因谁而起？是谁？！告诉我，是谁？！是谁让他的命程生变？！”
栗子只是直直地看着小冉，毫无表情，纹丝不动，她的声音却沁入小冉脑中，“这是天机……但也不是不能窥看，你应该知道在这里 ，一切都是交换，你想获取，就必须有祭献……”
“哼……”小冉嘴角轻轻抽动，鼻间一声冷哼，“你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
“什么？！”小冉听到栗子想要的祭献，眼中闪过一丝惊怒……
“……”
“既然是这样，那就拿去吧！”栗子解释过后，小冉眼中略过一丝嗤笑，应声而来的纸笔，掌心渗出的血滴，古槐枝头的花粒，最终汇成红色锁链新的一环，又钻进小冉的眉心……
“雨静……为什么会是她？”小冉的眉头轻轻拧在一处，心里翻来覆去地合计着，她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妹妹，究竟是如何会影响了阿谭的命程。这古老的血契是不会骗人，既然阿谭的心里终究只有她一人，她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至于雨静对阿谭命程的影响了，她自会慢慢找出缘由来……
而另一边，雨静也在看着左手的掌心发呆，似是有一些期待，又有一些不耐，她抿了抿嘴，将两手交握了起来，仿佛在默默地祈祷着什么……
这一阵，每个人仿佛都被缠绕在莫名的焦虑里，只是时间却不会因此而停滞，不知不觉，就到了七月……七月初七，是乞巧节，这一天，是待嫁的姑娘们祈求好姻缘的日子。今年则更为特殊，因为这一天还会是城主长孙媳妇儿的初选日，凡是适龄待嫁的姑娘，只要得到族中长老的举荐，就可以进入初选，即便不能成为城主的长孙媳，这次甄选也是姑娘们展示自己的大好机会，毕竟在这个城里，挑媳妇儿除了门当户对，人们还是很注重姑娘本身的资质的。所以甫入七月，城中有待嫁姑娘的人家，就都开始活络起来——能够让自家姑娘涨涨身价当然是一件值得投入的事情。
“阿谭啊，过几日就是乞巧节了，你对自己的婚事，有什么看法没有啊？”这一天，老城主将阿谭叫到了跟前，他端着茶盏轻轻呷了一口，又抬头看向了阿谭。
阿谭正想开口说什么，老城主却接着开了口，“爷爷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想必你中意的丫头，也定不会差。你便提前跟老头子我说一声，等乞巧节的时候，我也好透透口风，这样等族里做决定的时候，也好成全了你的心意。” 说着，便将茶盏放了下来。
“阿谭明白，多谢爷爷提点。”阿谭低下头给爷爷行了个礼，接着又说道，“阿谭深知婚姻大事并非儿戏，对伴侣的选择，也是马虎不得，只是，此刻阿谭心中仍有些疑虑。这几日，阿谭定当理清心绪，在初七之前，给爷爷一个答复。”
“你明白就好。”老城主看着阿谭，点了点头，“行了，忙你的去吧！”
“那阿谭就先回去了。”阿谭与爷爷告了退，便出了主屋的院子。
这半个月来，他的心里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雾。
他对小冉是真心的，十年来的相处，他对她早已是情根深种，小冉就是他铁了心要娶的女人，即便没有当初的誓言，他也一样愿意娶小冉做他的妻，照顾她一生一世。更何况，十年他还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发下重誓，他一直以为，这是注定的姻缘，而今，这一切却都不那么肯定了……十年前，那个誓言，究竟为谁而立……
这城中的人知事早，3岁开蒙只是平常，十年前的阿谭已经7岁，自然明得事理知得好歹。那一天，正是庆夏，阿谭跟几个年岁相当的伙伴趁着人群在云池边玩闹，也不知怎么的，就跑到对岸玩上了，云池的那一端，是树林，几人都是难得放纵，玩得不亦乐乎，只是后面的事，阿谭却模糊了记忆，只知道自己不知怎么的落了水，等被救上岸来时，意识不清，恍惚间只迷蒙地瞥见那身着鹅黄色衣衫的女子吃力地将他拖到了岸边的岩石旁……那一眼，他便下定决心，要用一辈子来呵护这个人，在他恢复之后，甚至到祖祠之中起誓，此生唯卿一妻，生死不负……
这个城，对誓言异常看重，阿谭也一样，既然立下了誓言，就必会遵守。只是一直以来，阿谭都以为救他的就是小冉，可从那日在云池畔偶遇雨静的一刻起，他便动摇了……
那个，一直出现在他梦里，背对着他的女子，那一身鹅黄色的纱裙……那张看不清晰的脸……究竟是小冉，又或者，是雨静？十年来，他把小冉当做今生唯一的妻，再无他想，而今，这个誓言究竟是属于小冉，还是雨静，却让他拿捏不定……
他一定要找出真相，因为立下的誓言，是不可以被背叛的。如果，那天救了他的，当真是雨静，只要雨静愿意，他也必会按照从前的誓言娶她为妻，一生不负……若是这样，那么今生他对小冉的亏欠，也只能来世再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