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村上春树在谈跑步时,他究竟在谈什么
“Pain is inevitable. Suffering is optional.”
“痛楚难以避免,而磨难可以选择”,这是一位长跑运动员对马拉松比赛的总结。也是村上对跑步的看法:这是以实实在在运动自己的躯体作为选择的磨难。
《当我谈跑步时,我在谈什么》是村上在为2005年11月纽约马拉松做复训期间,以8月在夏威夷考爱岛的生活为时间线伊始,写的有关跑步的哲思录。
很多人甚至包括村上都愿意称之为一本回忆录。但“任何一把剃刀都自有其哲学”,日日坚持使用,就总会有许多相似又独特的岁月痕迹,所以我更愿称之为哲思录。
一个不谈烟卷不谈酒精的小说家跟你谈跑步,我想每一个对这件事好奇的人头上应该都会首先顶出三个问号。
这也是开篇三章村上在耐心回答的问题。
1
米克贾格尔年过六十不也依然在唱《满足》
“孤独感”,包裹性极强的孤独感,大概每一个伏案写作人对此都深有体会。
从事了这种职业的人,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都离不开情怀和它。沉迷于烈酒和性爱的诗人、小说家、撰稿人,看似常态不过是为了消解孤独。
但这就和扬言减肥却吃了一整盒的无糖饼干一样,心里感觉良好而已。
而村上选择了不同的一条路——不断的物理性运动身体,甚至穷尽体力,只为了排除身体内部负荷的孤绝感。
他说不如把这种形式当做是凭着直觉行事。
“因为正是跟别人多少有不同,人才得以确立自我,一直作为独立的存在。心灵所受的伤,便是人为了这种自立性不得不支付给世界的代价。”
但其实你的脑子是脑子,你的身体却有自己的想法。
好多时候,我们的脑子还在数着年龄在前面跑的时候,躯体已经悄悄的落后了。
马拉松成绩犹如退潮的潮水,缓慢却实实在在的后退的时候,让村上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不再年轻了。
付出的努力得不到报偿的失望,理应敞开的门户不知何时却被关上的茫然。近秋的查尔斯河也不如春季那般奔腾,犹如4小时跑完马拉松的村上,再也不如3小时结束全程的他那般轻松。
比赛记录不见提高,但也无可奈何。“我已经到了一定的年纪,时间自会拿走它的那份额度,怨不得任何人。”
事与愿违的时候,他总是喜欢跑长于平日的距离,让肉体消耗的更多一些,好重新认识到自己是个能力有限的软弱人类。
也是在这段时间里,对他来说这是确保只属于自己的沉默时间。不用跟任何人交谈,也不必听任何人讲话,起码大脑的精神健康还维持的住。
凝视自己,在空白中跑着,原则上是以空白为基准轴起落的思绪中跑着。唯一发声的只有肌肉在呻吟,或者说是悲鸣。然后在自制的小巧玲珑的空白之中,跑个不停。
2
一记垒球打出个小说家
严格意义上说,在1978年4月1日的那个下午,那一棒球更像是有备而来的“击中”村上。毕竟虽然刚刚从生存之战中挣扎出来,却又迈入三十岁的人生赛中。
只是谁也没想到,在他人生二十年代那个最后一个秋天里,养乐多燕子队竟然真的逆风翻盘了。
处女作《且听风吟》获得新人奖给了村上很大的鼓励,同时这位新晋小说家也悄悄在普通的小酒吧店长心里留下一颗种子。
有时候不知道往哪走才是对的时候,就只要向前走,找不到前也没关系,因为哪里都是前。
对于村上这样的人,当发现自己想写一本气势恢宏,内容扎实的书的想法愈发强烈时,那颗种子如同他救过的那只鸽子一样,求生欲强烈,嘶吼在他的血液里。
那就当一个职业小说家好了!
只是职业小说家的世界远没有神宫球场里那样的蓝天和绿坪。易胖体质的村上面临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如何保持身体健康。
一天60根烟是没办法维持体力并保持体重的。
必须找到一种可替代的方式的话,原本就不讨厌的“跑步”凭借着性价比最高的优势成为村上跟从前生活诀别的象征。烟也就顺理成章的戒掉了。
有时候,一种新生活的改变是由一个好习惯的养成开始的。
渐入正轨的易胖选手在跑步被正式组编进生活习惯后,体重开始慢慢回归到合理范围,饮食结构开始发生改变,和太太也过上了之前想象的自然生活: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清早5点起床,晚上10点前睡觉的规律生活让夜生活也从村上的生活模式里取消了。
损失了什么吗?未必。
“只是我想,年轻的时候姑且不论,人生中总有一个先后顺序,也就是如何依序安排时间和能量。到一定的年龄之前,如果不在心中制定好这样的规划,人生就会失去焦点,变得张弛失当。”
“稳定我的生活基盘,创造出能集中精力执笔写作的环境,催生出高品质的作品。这不才是我作为一个小说家的责任和义务吗,不才是第一优先事项吗?我人生最重要的人际关系并非同某些特定的人构筑,而是与或多或少的读者构筑。”
“人不可能做到八面玲珑,四方讨巧。”
之后的日子里,村上参加了很多比赛。一点点增加了每次的距离,从5公里,15公里再到35公里。
而他开始跑步的那一年,33岁,还足够年轻,但不能说是“青年”了。这是耶稣死去的年龄。而斯科特菲茨杰拉德的凋零从这个年纪就开始了。这也许是人生的一个分水岭。
3
输本难免,但重复同样的失败是另一回事
1983年7月的盛夏,在希腊,是村上人生第一个马拉松。
借着媒体旅行采访的机会,满足了他作为长跑爱好者对于原始马拉松亲跑为快的乐趣。
那也是他第一次超过35公里,感受却只有“终于不用跑了”这样一句话。终点没有成就感,啤酒也没有奔跑时向往的美妙。
但打那之后,每年参加一次全程马拉松赛的习惯却保持了20多年。
直到2005年前一次千叶县某处的马拉松赛中,跑到三十公里的村上肌肉痉挛到无法坚持到终点,只能一步步捱到最后。
这件事就像中断跑步后凉透的汗水一样,在寒冷中刺伤他的自尊。
以为自己还年轻的傲慢让他支付了必需的代价。不愿重复相同的失败是他的生活方式。
他能做的就是更仔细检查每一颗螺丝,并用力拧紧。然后下定决心“下次要跑的更好!”。
只是每次过了三十五公里以后,体能耗尽后,还是会带着对所有事物的火气继续坚持到终点。
“是的,这种模式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我以为,如果必须与这种模式和平共处的话,我只能通过执着的反复改变或者扭曲自己,将它吸收进来,成为人格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