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海棠，照顾好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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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的眼神出卖了我。当姐姐从我的挎包里翻出那双红得鲜艳的袜子时，我惶惶不安地看着袜子说：姐，是给你买的。之后我的眼光便从袜子移到了墙壁上的年画上。年画经久了岁月，显得污暗，唯有那海棠，鲜得可爱。

我早就喜欢上海棠了，这一点，我的眼神无时不在出卖着我。当然，喜欢海棠的不只我一个，全村有十几个像我一样的半大小伙子，都喜欢着海棠。他们看海棠时，眼睛里冒着绿光。我恨透了他们，他们不是真心喜欢海棠，只是想占海棠便宜。我跟他们不一样，我愿意把眼睛给海棠，让她享受光明。

海棠是个瞎子，村里人都这么说她。他们这样说时，我就气得发疯，向他们吼道：海棠是用心灵看世界，她比你们看得明白。你们这些人，白长了双好眼睛，却浪费了这好的光明，这美的景物。海棠的心清亮着，她能感受到最美的。我这样吼着的时候，村里人们说：这小子，他妈的，疯了。

我知道我没有疯，并且比那些认为我疯了的人们清明得多哩。父母对我开始严厉起来，不准我出门，有急事需要出门时，也要绕着走，不能从海棠的家门前走。但是这些都难不住我，我还是可以时常看见海棠。

你们不懂海棠有多美，我在这里跟你们也说不清白。你们又要说我在说疯话了，一个瞎女子能有多美啊？我告诉你们，我没有说疯话。我没有进过城，不知道城里女人长啥样的，听磨剪刀的老孙叔说：城里的女子，个顶个的妖，艳得很。离着多远，那身上的香味儿就直往人鼻子里、嗓眼里钻，好不舒服。老孙叔一回忆起来，就笑眯了眼睛，下巴上的胡子也抖起来：嘿嘿，啧啧，一身的白肉，硬塞进那么窄巴的衣服裤子里，那奶子鼓的，听说还嫌不够，又都去隆胸，娘哟，咱这村里，两个加一起不顶人家一个呢，那屁股撅的，走起路来，一扭一扭的，啧啧。

人们听入了迷，嚷嚷着要老孙叔再去城里磨剪刀时带上他们。我是不稀罕的，奶子大，屁股撅，就是美吗？他们真是太肤浅了，我鄙夷了他们，也讨厌起老孙叔，他们根本不懂美，海棠才是最美的。

我夜里开始频繁地做梦，梦里满都是海棠。梦里，海棠有一双完美的眼睛，她变得更美了，像仙女，连仙女也比不上她。梦里，我们是无穷尽的快乐。我采五色花，为她编织花环，她戴在头上，美得令我有些站不住脚。我们躺在梨树下，看着满树繁花，轻风起，落英缤纷，看着看着，我们便睡去了。我把这秘密告诉了我最好的朋友二牛。二牛眨着眼睛，极认真地听我的讲述，仿佛我不是在说梦，而是活生生的真事。直到我讲完，他才坏坏地笑着说：你有没有梦到和海棠在一起干那事？我气得举起拳头擂了二牛一顿，从此再不理他。

我不理二牛，因为我心虚，被他猜中了。我常常会梦到紧紧地抱着海棠，她柔软得像面条，我一抱就弯了。我抱得越紧，感觉越舒服。终于，舒服得全身热血沸腾，每一个汗毛孔都炸开了。我终于醒了，感觉浑身酸软，却很轻松，用手摸了一下被子，早已湿凉了一大片。我从此有些愧疚，怕遇见海棠，觉得玷污了她。但是我却不能停下来做那样的美梦。

海棠十九岁的时候，我二十一岁。我二十一岁这一年，做了一件极胆大的事情。我偷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拉着海棠坐上了去往省城的汽车。路上，我对她说：我要给你光明。海棠笑了，仿佛她并不怀疑我的挚诚。她轻轻地伏在我的耳边说：那我把我给你吧！

故事进展得很顺利，时间过去不是很久，海棠恢复了视力。我听到了她的欢呼，却无法看到她的跳跃。

海棠结婚那天，我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是二牛来看我，把这个消息告诉我的。二牛以为我会发疯，我也以为我会发疯，但我没有。我仿佛听到了海棠的歌声，那样的婉转，那样的柔软。

“告诉海棠，照顾好我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