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蠢的爱

文/阿旺

                              （一）

儿子小帅坐在电脑前，打着火热朝天的游戏，父亲大帅一步又一步，用重重的脚步声，走进儿子小帅的房间，看着儿子电脑前打开的游戏，父亲大帅无可奈何。本来也不想进来看到这副样子，可大帅不能看见自己的儿子就毁在游戏里吧。

而小帅，在父亲进房门前，关闭了游戏，打开了手机，一直低头专注，不知在浏览什么？

大帅眼前又是一片狼藉，但不好意思生气，赶紧收起以前锻炼下属的态度。他和颜悦色地说：“儿子啊，父亲白发都有了。你别总在家玩游戏，父亲老了也见不到孙子，还养你一辈子，况且你二十五岁了，你该找工作，也该成家了。”

小帅接着说，这不还没三十，找工作又不好找，先等一等。

“那你喜欢什么？老爸给你投资。”

“我，我什么都不喜欢，我就想待在家里陪着你们。”

大帅语无伦次，你想气死我啊。

“老爸2000块钱的工资，你在家吃谁的？你还有脸在家，不找工作，不找对象，你那是不孝。你看看别人，在你这个年龄，有的有工作，有的有对象，你就打算这么过一辈子。”

小帅继续玩着手机，感觉没办法在接着玩，就放下手机，没好气地说：“你不就是觉得你儿子没出息，没完成你的愿望。还给别人庆祝，那我算什么。”

大帅听着儿子的话，心里根本没想到儿子会怎么说，以为自己不爱他。

“我不是为了你吗？你看我站在这里，和你说了多少时间了。你都没认真回答过我，你到底将来想做什么。想找个工作不好吗？”大帅声音提高了好几十分贝，像个手机铃声一直在响，没有停。

小帅呆在那里，好像在思考怎会回，却好像也没打算说些什么，像个没有电池的手表，无论放在谁的手上，它不会走。

大帅本来脾气就不好，憋了那么长时间，忍不住又爆发起来，火山般涌来，机关枪似的，没完没了。你不说是吧？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儿子，要啥没啥，我问你那么多遍，你一句不说，还不如去死了算了，我就当没养你。

小帅听了这句话，面对和自己相处了二十几年的父亲，投来了绝望的目光。

“我该去死，我该去死，你就当没养过我。”小帅哭哭啼啼，却比孩子绝望。现在在他眼里，父亲这个亲人，还不如个外人。

大帅见状，没敢再说什么，心里很生气，可毕竟是儿子，也不能任其下去，就先出去了。

小帅的妈妈，大帅的妻子，远远就知道发生了大事。明明知道儿子和丈夫的关系本来就不好，丈夫非但没好好说，又打动干火，这样父子的关系不是更糟糕。每次都是我去收拾烂摊子，花颜心里不痛快，早知道大帅怎么不靠谱，我就和别人好了。

大帅走后，花颜走了进来，看到儿子脸上刚哭过还没来得及擦干的眼泪，非常心痛。花颜的手上拿着刚从桌子上取来的卫生纸，递了过去，儿子抬头看看，眼里还有未排干净的泪水，像刚刚下过雨的天气，还没有晴天的征兆。

儿子仔细看着母亲，心里有说不尽的苦楚，却不得已而没有说出来。

母亲端详着儿子，真心希望小帅能理解爸妈的用心良苦。

儿子擦了擦眼泪，花颜平和地问：“儿子，你有什么话就和母亲说，别有事藏着不说，或者说给你父亲听听，他也许能帮帮你。”

小帅心如刀绞，“我没有什么可说的，小时候就是这样，我哪都不如人，你和爸爸都在嫌弃我。”

“你也知道，现在社会没学历不好找工作，你也不说你喜欢什么。我呢，就是想给你找个工作，你也不听。你爸爸也是为你好，他就是要面子，而且家里开支也多，不工作很难生存。就算你找对象，我们也理解，毕竟条件比较差，但你的人生也该走走，找份工作先努力做好，将来我们想想办法。”

“是吗？我不想。”

“爸爸老师这个样子，在他眼里我就没好过，小时候没有一次关心过我，长大以后又开始嫌弃我在家里。他如果有做的一点好的地方，我也不会这样。他从来没有问过我的感受，也没有尊重过我的想法。我有想法，但我不想和他说。”

花颜没有办法一直逼着儿子说，在儿子心里，大帅已经没有了地位，她不想再在小帅心里，连自己的位置都没有，所以并没有在继续询问。但她知道父子之间的战斗永远都是父亲输，只是希望儿子能想明白，而丈夫也能回头是岸。

                                （二）

在小帅小时候，本来就是个淘气，爱玩，还处在懵懂时期的小孩子，而大帅是小帅的父亲，但其实在小帅心里，大帅根本就没有真正爱过自己的儿子小帅。无论小帅付出多少，在大帅眼里总是那么不堪一击，无论小帅怎么有想法，都无法改变大帅对儿子的安排。可小帅明明不喜欢，却还是要装作喜欢的样子，按着他的思路走。

可唯一有遗憾的，唯有对小帅影响最大的，就是童年的故事。

小帅三年级的题目就开始吃力，大帅念过高中，数理化成绩多么了不起，就是语文和英语太差，导致最后没有读上大学。本来前途光明的大帅，现在养活家口，有时都特别难，为了能帮儿子买个房，绞尽脑汁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就只有爸爸和儿子一起努力才行。可儿子偏偏不争气，没有实现他的抱负，也没有他灵活的头脑。

小帅问过大帅不会的题目，刚开始大帅很耐心地讲解给小帅听，小帅由于脑子慢，一遍没有听懂，大帅就很生气，认为当年我又没有人教，不是学挺好的。每次都只讲一遍，然后就不讲了。小帅再问时，大帅不是叨叨小帅的毛病，就是那他陈年旧事的故事和小帅说，久而久之，小帅不敢在向大帅问学习的问题，不是被骂，就是惹父亲生气。

时间就过去了几年，互联网的时代来了。这次是真的被害惨了。

小帅喜欢上了游戏，而大帅这次竟然没有管。

花颜在大帅面前，不止一次提起小帅玩游戏的时期，可大帅心底只是觉得，小孩子嘛，比较贪玩，过段时间就好了。花颜也没有办法，只能有时提醒小帅。

小帅呢，每次回家做作业，都不会，又不敢问大帅，大帅也不想给他讲解。很多次，小帅见到醉酒的大帅，一声也没理会，就继续假装做作业。

小帅和大帅的关系，以前是玩具维系着，大帅会给小帅买喜欢的玩具，但不和小帅玩。当年龄越来越大，学习取代了童年的玩具，小帅想着只要自己努力就可以赢得大帅的表扬，可考试的分数一直很低，数学学不通，语文学不通。许多次问大帅，总是一副觉得很难很难的样子，总是凶小帅，小帅和大帅的隔阂总是在不断加大。

中考的时候，小帅没考上高中，大帅强行将小帅送到中专去读。小帅心里不是特别想读那个专业，但看到父亲总是那么强硬，也是为了逃避父亲，所以才听从父亲的安排，如愿到了学校。

小帅和花颜曾说过，学校真的没意思，大部分就是玩的多，我在哪里不舒服，但又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弥补。

有次小帅把钱弄丢了，苦喊着流泪，不敢告诉父亲，就没有去报考升大专的考试，这似乎也成了小帅人生的又一个转折点。

花颜觉得可惜，如果有那笔钱，如愿报了，也许还能有个大专的学历。父亲却没有一丝觉得自己不对的地方，还是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

小帅和大帅之间已经有了一场战争，只是大帅还没有明白这场战争注定是大帅输。

                                （三）

突然某天小帅不在，母亲悄悄走进小帅的房间，整理衣物和桌子。小帅很久没有整理过自己的房间，说明他的心里很乱，以前有一点点的灰尘都不可以，而现在足以表明小帅难受的样子。

花颜慢慢地用湿布一遍又一遍地擦洗着，连擦连想儿子小帅的事情，心里五味杂陈。谁知道在整理东西的时候，花颜发现了一个秘密，一个小帅写的日记，好像是中考前的初三写的。

花颜清楚地记得，小帅由于学习成绩不好，在初中经常拉分，还被老师排除在考试范围内。小帅心里很不是滋味，学习的状态也是得过且过，不在一个好的起点。

但那个老师对他最不好的一次，就是站在全班面前羞辱他，那是他最丢脸的一次。他既绝望又悲伤，但无可奈何。他是真的很差，大帅更是那么认为。从此以后，小帅离家出走了一次。父母都非常着急，一整天都在找他，最后在他外婆的家的周围找见。父母也是千说万说，他才回到学校上课。

也许只有真正受过伤害的人才明白为什么现在他变成了这样，敏感，自卑，迷茫，想用尽全身力气摆脱身边的人对他的看法和态度，却又不清楚怎样做才对。于是，心变得异常安静，什么话都不愿意让任何人知道。

那一刻，小帅的心里只有游戏和动漫，构成了他生活的全部。

她慢慢地打开日记本，本子上写了一段话，歪歪扭扭的字体着实有点难看，但还是能从看清写它那个人的用意，“老师说如果学习努力，成绩不错的话，就可以升上高中，乃至未来有机会上大学。如果学习不好，考不上高中，也许就只能打工。我虽然属于后者，但是如果我全力以赴是不是就有可能去读个高中。我还是相信的，我会加油的。”母亲花颜的手在颤抖，她竟然不知道儿子有这样的志向。她后悔当初骂他的行为，后悔没有做出些什么来鼓励他。

花颜留下了眼泪，溅湿了手里的纸张，慢慢地她走出房间，连带着儿子的日记。她不断在脑海想像儿子被老师教训什么都不会的表情，儿子是不是特别难受；离家出走时，独自一人在街上，没有人管饭管地方，他是怎么度过的一晚上；自己独自上中专，按照父亲的想法，他是怎么熬的。花颜越想越恨自己，为什么我没有早一点明白儿子的想法，为什么我一次又一次伤害他，他是我的儿子，我是为了他好。

好一句“我是为了他好”，是我，是丈夫，让小帅走到了这个世界。

晚上的夜好长，花颜看到小帅睡着之后，回到她和丈夫的房间，缓缓打开抽屉，找到了放在最里面的那个日记。大帅在床上用眼睛一直盯着花颜的动作，感觉好奇怪。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放在里面，大帅在脑海里演绎着。

不过是非常重要的东西，是关于他儿子的，也是关于他的。

花颜把日记递过去，用颤动的声音说：“你自己看吧，看完，一切你就都明白了。”

大帅打开，里面写着日记，上面有日期，2013年4月25日，落款是小帅。大帅此时，眼睛比谁都大都有力，非常认真地读着一篇又一篇日记。

“爸爸，总是骂我，但我知道他对我最好，就是希望我变得更有出息。”

“爸爸说，他就是自学。我有个很厉害的父亲，我应该自豪，我要努力变好。”

“今天又被老师骂了，很悲伤，好想哭，为什么我那么努力都得不到认可，老师骂我，爸爸不理我，同学嘲笑我，妈妈总说我不务正业。可我也想努力，就是爸爸从来没鼓励过我，他总是喝酒，好多人把他抬回来，妈妈还得收拾烂摊子。我不能再惹妈妈生气了。”

“今天我被老师提问了，我没有答出来，老师说我一辈子要啃老，同学在底下嘲笑我。我好难，我感觉我扔进了海里，好难受。我可能要放弃了。”

大帅读到这里，一切都明白了。儿子变成这样，他的责任是无法推卸的，年轻的他爱面子，同事找他喝酒每次都不忍心拒绝，朋友倒满足了，可对儿子的爱少了。

大帅放下日记，在口里默念，是我的错，我不该那样。花颜冷不李地说，现在你知道了吧。这一切都是你的错。从小到大，你没有给过儿子一句好的，不是骂，就是不给好脸色。大帅面容憔悴，生怕上次对儿子说的话影响他的一生。后悔莫及的他，赶紧在想法设法地去如何改变自己在儿子心里的形象，如何使儿子振作起来。

但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自己对于儿子的爱感化儿子。他准备在儿子面前演一场爱的愚蠢，他知道了原来的自私，对于整个家庭是很大的伤害，如果不是妻子告诉他，可能会成为他一生的遗憾。

所以他必须去承认自己当年犯下的错，是多么愚蠢。

（四）

“小时候你总说，儿子，你是上天给爸爸的礼物。”

“小时候虽然事多，但给儿子买玩具是必不可少的。”

“儿子，爸爸回来了，你想我吗?”

大帅想起以前的和儿子的对话，总是和儿子有好多话，而现在儿子变得少言寡语，一次都没有认真地和他聊起自己对未来的任何想法，以及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他的确是个失败的父亲，是他扼杀了儿子的梦想和未来，罪魁祸首就是自己。

大帅拿着日记本，鼓起勇气一定要感动儿子，即使不能改变他的想法，也要改变父子之间的矛盾。他脚步缓慢地移动，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胆怯，以前被领导罚站都感觉轻轻松松，如此对儿子的亏欠是越来越多了。他心里哭了，眼角虽然没有任何痕迹，但是真的理解了儿子的苦衷。他明白即使儿子不优秀，即使儿子每次成绩很差，即使他永远不可能有那么大成就，他依然是我的儿子，我不能，不能失去他。他是我心里藏了好久的东西，记忆里全是与他的一点一滴，我怎么能不希望他好呢。我是希望他好的，但我的做法好像把他的明天打破了，我恨我自己。

沉重的步伐带着一颗善良、纯粹的心，来到了儿子的面前。儿子瞥了一眼，又转回去玩手机，以为父亲又是来说婆婆妈妈的大道理，所以眼前的父亲就像是一个狰狞的坏人，小帅看都不想看。大帅没有直接说出来的目的，只是缓和了一下气氛。

“儿子，天热不，我帮你打开一下电扇，小心中暑。”说完，把电扇插起，就像小风一般，吹了起来，好像也把儿子的心情变好了。此时，儿子感到很奇怪，父亲会给自己打开电扇，以前都是爱答不理，今天是怎么了。

“儿子，爸爸呢，以前真的是忽略你了，很多时候，我也是希望你好，的确没有注意你的感受。所以每次都是我说的算，这次爸爸不会了，如果你想出去，不和我们在一起生活，爸爸会支持你。你原谅爸爸好吗？还有这个日记，爸爸读过了，是真的没有想到过去你那么努力，爸爸一直都是希望你和爸爸一样优秀，爸爸当年没有考上大学，不该压迫你也去考上，毕竟人的能力都有限，爸爸呢，就是希望你早点成家，找个好点的工作，为这个家咱们一起努力。”大帅把日记本放下，心痛苦了起来，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这是小帅第一次看见父亲哭泣，有次父亲从摩托车上掉了下来，受了伤都没苦，现在苦得像雨一样大，儿子听着父亲的哭声，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用很轻的语气问了句，“这是真的，你不嫌弃我待在你身边，你不在阻挠我去外面。”

“嗯。”父亲低声回答到。

儿子还是不太相信父亲会怎么做，总感觉是在套他。父亲也不落风，把家里的家当都拿了出去，儿子我知道你喜欢互联网，父亲想好了，只要你愿意去学，这钱都给你投资。

“爸爸是爱你的，你不成家也行，爸爸不逼你。”

“好，我不要你的钱，但你必须保证不阻挠我去外面。”儿子非常坚定。

“好了，擦擦你的眼泪，像个小孩子，哭什么哭，面子都没了。”

“面子哪有儿子重要。”大帅笑了，小帅也笑了，门外的花颜也笑了。

看到儿子能理解父亲，妻子感到很意外，心里很开心。

父子的矛盾，永远都是父亲妥协，儿子从一开始就赢了。    

（五）

后面的剧情是这样的。

小帅去了外地，学了一们互联网技术，在一家公司上班，工资还可以，主要是小帅喜欢。父亲虽然生活依旧艰苦，但看到儿子能重新生活，非常开心，再苦再累也值得。一家人几个月见一面，家庭关系其乐融融，比什么都重要。

也许父亲对儿子的爱是愚蠢的，只是给予物质，却忘了儿子想要的只是陪伴。很多时候，如果你多些耐心，说话的语气稍微和缓一下，那一切就会意想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