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存在的爱人
不存在的爱人
我叫边潮，是这家小型超市的店员，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站在柜台前收银。因为客人总是会陆陆续续地进来买东西，所以我一整天都只能待在柜台这，刷码、输入、计算和结账。为了在无聊的工作中找点乐子，我自己发明了一个小游戏，就是根据每位顾客买的东西猜测它们的用途或者是客人的性格。
方便面、火腿肠、几盒饼干，还有一瓶奶茶，我抬头看了看这位戴着眼镜，身形有些臃肿的客人，猜他应该是一个人居住，不怎么会做菜，而且比较宅，我打完单子报给他总价，他慢吞吞地掏出钱付给我，然后一言不发地提着东西走了。下一位是个老太太，戴着一副老花眼睛慢慢地移动过来，她买了一小袋土豆，一小袋白菜和几颗鸡蛋，看样子应该只是做一个人的晚餐吧，如果有子女或者客人来的话，起码也会买点肉作为招待。我把总价报给她，她谨慎地从包里掏出钱，一张一张地数好递给我，我看了下，精确到角数。老太太一个人提着不算重的食物蹒跚着走了，我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她几眼。
“结账。”
左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我转头，对他笑了笑，“是你啊，今天又买这么多东西吗。”
“恩。”
我一一清点着他买的东西，两副牙刷、两瓶洗发水、五包薯片、若干袋小鱼仔、两块牛排，最后是西蓝花和西红柿。
“家里的零食这么快就吃完了吗？”
“恩，我女朋友吃得比较快。”
我熟练地帮他把东西装好，“今晚你们要吃煎牛排？”
“恩，她喜欢。”他从容地接过购物袋走了。
我没再刻意地问下去，因为我知道，不管我问他什么，他都是三两句不离他女朋友，对于一个还没有谈过恋爱的人来说，还是不要找精神刺激的好。他算是我们店里比较常来的客人，名叫沙季西，或许是家就住在附近的缘故，我基本上每隔两三天就能见到他一次，每次他来，买的东西几乎都是双人份的，一开始我还以为他是把下次要用的东西都提前买好，熟了之后才知道，另一份是给她女朋友的。他人长得挺帅，也挺高，我总是在猜他的女朋友会是什么样子，应该是个美女吧，不然怎么能让他时时刻刻都把她挂在嘴边。但说实话，我向来都是只看到他一个人来买东西，不知是工作太忙还是什么别的缘故，他的女朋友从没跟他一起来过。
我其实是很羡慕他的，每天晚上都能够有人和他一起分享自己一天的心情，陪他一起吃饭，一起看电视，一起睡觉。不像我，每次一回家就是空荡荡的一间小房子，我都宁愿在超市里多加几个小时的班，来了客人还可以跟他们说说话。但超市也不总是有客人来，就像现在，自从沙季西走了之后，超市里除了我就再没有别的人了，我无聊地把柜台上本来就不乱的东西重新摆整齐，却不小心找到了一个不属于店里的东西。那是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一男一女头挨着头对着镜头开心地笑，那男人很明显是沙季西，而他旁边的那个女人，应该就是他女朋友了吧，是真的很好看，她脸部的线条很柔和，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嘴角还有两个小梨涡。这应该是他们以前照的相片，因为现在的沙季西看起来远远要比照片上的他成熟许多，那时候的他脸庞还没有现在这么坚毅，眼睛里的光泽也没有现在这么暗淡。
这么重要的东西，他怎么会不小心弄丢了呢？我回想起他结账的时候，曾经打开过钱包，很多人都会把照片什么的夹在里面，应该就是那时候没注意让照片掉下来的吧。我忍不住又看了那照片几眼，越看越觉得上面的女人有些眼熟，但一下又确实想不起来到底在哪见过。这时又有客人来了，一下打断了我的回忆，我把照片放进口袋，打算一会儿再去管它。外面好像下雨了，进来的客人慢慢增多，我的工作也开始忙起来了。
“您好，您的东西总共是二十五块三。”我对着面前这位矮胖的客人说着，门外突然闯进来一个男人，我用余光瞟见他的全身都湿透了，不知道是不是来买伞的。
“请问，”他直接窜到我身边慌张地问我，“你有没有看见一张照片？”
我抬头看他，是沙季西，“你说的是你和你女朋友的那张照片吗？”
“对，就是那张，你找到了？”他的眼里透露出一点欣喜。
“在我这呢，等会儿啊，我先把这些客人都结完账再跟你说。”我麻利地加快了收银的速度。
他没再说话，只是一直站在我身边，一副要把我堵起来的样子，像是生怕我跑了。我还注意到，他的眼神一直紧盯着我手头上的动作和付钱的客人，只要我的动作稍稍停顿一下，或是客人掏钱的速度慢一点，他就紧皱着眉头，我严重怀疑他这副表情会把我的客人们都吓到。
“你放轻松一点，别做这么恐怖的表情。”为了我的客人们着想，我试着安慰他，“照片没丢，你很快就能看到它了。”
“我的表情，很恐怖吗？”他还不可思议地问我。
“你自己找个镜子看看吧。”
“抱歉啊，我可能太心急了。”他紧皱的眉头没有丝毫的放松。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进来避雨的人也越来越多，本来就不大的店面显得更为拥挤了，每个人嘴里呼出的二氧化碳因为没有太多疏通的空间，很快就让超市里变得闷热躁动起来。我看着旁边紧锁眉头的他，慢慢也变得急躁起来，我一心只想着快点弄完，谁知越急越容易出错，我不小心把一位客人的零钱给找错了，而我还全然不知地赶快刷起了下一个人的东西。
“等一下，这位哥哥。”那个女生本来已经走到门边了，又折返回来。
“啊，叫我吗？”我看着她。
“对啊，你刚刚多给我找了钱。”她伸手递给我十块钱，“喏，还给你。”
“谢谢你啊，下次我一定注意。”
我本想去接钱的，但是手上全是东西，正犹豫要不要先把东西放下，沙季西已经帮我接好直接放进收银台里了。
“谢谢你了。”我感激地朝他笑笑。
“诶，你不是……”那个女生看着他，突然兴奋地叫起来。“你不是那个漫画家沙季西吗，我超爱看你画的《艾嘉一》呢。”
“是吗，那谢谢你了。”他不好意思地朝她笑笑。
“你要继续加油画哦，好多人都期待着看到后面的结局呢。”
“我会的。”
“啊，要不是马上上课要迟到了，真想跟你合张影。”
“没事，下次有机会再一起照吧。”
“那好吧，我先走了，再见。”
沙季西笑着挥手送别她之后，表情瞬间又恢复到了焦急的样子。
“原来你是个漫画家啊？”我好奇地问。
他含糊不清地回了我一个“恩”字之后就没有下文了。我只好一边忙着收银一边想象着他的职业。不知道搞艺术的人是不是都有个共同的特点，在我的记忆里，这类人一般都比较内向，不怎么爱说话，总是喜欢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别人跟他说话也常常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我胡乱想着，不知不觉地就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刚好也到了下班的时间了。
“不好意思啊，让你等了那么久。”我把口袋里的照片拿出来交给他。
他把照片贴在胸前停了几秒，接着把它小心地放进钱包，“真的谢谢你，这张照片对我来说很重要。”
“没事，下次小心点就行了。对了，那照片上是你的女朋友吗？很漂亮。”
“恩。”
“那她现在在上班吗？”
“在家。”他的声音突然急促又坚定地吐出了这两个字。
我以为是我话太多让他有些反感，瞬间不敢再问下去。
“那，我先走了，她还在家里等我。”
“好的。”
我目送完他离开的背影，也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关店打烊了。因为是刚刚下完雨的缘故，夜晚的空气很潮湿，夹杂着浓浓的树叶的味道，它们通过我的嗅觉进入我的大脑，莫名给我很踏实的感觉。虽然已经是六月了，但一到晚上还是会有些冷，我不自觉地裹紧了外衣，正想着赶快走回家，肚子却有些饿了。前面刚好有一家面馆，我想着反正回家也只有我自己一个人，还要做饭太麻烦了，干脆就在外面吃得了。于是我加快了脚步，向面馆走去。一进面馆，里面的热气和老板的热情就把我身上的冷气给赶走了。
“小伙子，快坐下，想吃点什么？”老板笑眯眯地给我递上了菜单。
我飞快地扫了一眼，“红烧牛肉面，不要辣。”
“好勒，稍等片刻。”
点完单我有些无聊地环顾着四周的人，他们几乎都是三两成群围成一桌，有说有笑地吃着碗里的面，而我就是孤独的一个人，看着他们脸上兴奋愉悦的表情，我不免有些可怜我自己。
好在老板动作很快，我的情绪还来不及泛滥，一大碗面就被端了上来。这是一个比我脸还要大的绿碗，又宽又扁的面条规规矩矩地躺在碗里，面条上放了四五片牛肉，碗里的热气慢慢地升腾到我的脸上瞬间化成水汽，我享受着着扑面而来的香气，夹起一筷子面条就送进了嘴里。面条有些烫，我抬起头，张开嘴巴不断地向外哈着热气，正好看见马路对面有一个人蹲在路边抽烟。不知道是我面的热气还是他烟头的雾气阻挡，我看不清他的脸。他的身边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个人愿意为他侧目，他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里，安静地一边抽烟一边冷眼旁观着这个世界。想到我也是孤零零的一个人，顿时对他产生了一点同病相怜的感觉。我不知道为什么格外关注他的举动，几乎是吃一口面就看一会儿他，像是生怕这个跟我相同处境的人突然就消失了。
他的烟好像抽完了，我看见他慢慢地站起身，拍着裤子上的尘土。我快速地把最后几口面扒进嘴里，结完账，走了出去。我想多保留一会儿这种的同病相怜的感觉，出来之后，没有了刚才的雾气遮挡，我看清楚了他的长相，竟然又是沙季西，这已经是我今天第三次看见他了。不知道他是不是喝了点酒，走路都有些摇摇晃晃的。
他走得极为缓慢，有的时候还要扶一下旁边的墙才能勉强立起身子走路，好几次，他把路人当成了墙壁靠上去，却被人家推到一边，我实在看不过去了，就走过去扶他。他也没看我是谁，估计是把我也当成墙了吧。
“你怎么喝成这个样子？”
“没，我没喝酒……”他断断续续地回答我。
“那么大一股酒味还说没喝，骗谁呢？”
他没再回答我，只是一个劲儿地把他的身子往我这边靠，应该是实在走不动了。
“我说你，怎么这么沉啊，你家在哪？我打车送你回去。”
“我家，在前面，就在前面……”他指了指前方，我看过去，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商业街。
看来他已经彻底醉了，要想从他口里问出确切的地址是不太可能，我只好认栽地拖着他走。我的肩头一直弥漫着他身上的酒气，不知道是不是这酒气给了我力量，我突然壮着胆子想问问他关于他女朋友的事。
“和女朋友吵架了吗？”
“吵架？没、没有，我从没跟她吵过架……”
“那你怎么一个人出来喝酒呢？”
“难受啊……”
“怎么难受呢？”
“就是难受啊，难受……”
“那你女朋友呢？”
“在家……”
“那她……”
他突然整个人像开启了兴奋模式一般，毫无顾忌地在大街上大声地唱起歌，他唱的还是那种在我很小的时候，流行在大人之间的经典老歌。我不知道他是真的发酒疯还是纯粹地不想让我再问下去，总之他这么一闹，我不仅是彻底没办法跟他好好说话，还要一脸歉意地面对路人投来的各种好奇的目光。
好在现在是夜晚，不像白天的阳光那么刺眼、暴露和赤裸，就算他今晚在街上发酒疯，并顺带着也一起丢我的脸，也没有人能看清楚我们真正的样子。我一边扶着他走一边安静地听着他唱的那些虽然跑调，但勉强可以分辨的歌曲，竟然就这么一路走到了他的家。
他家不算太远，也就十多分钟的路程。我看着眼前这栋普通的五层居民楼，想着好人要做到底，打算扶他上楼，可他却停下来推开我。
“谢谢你，我到家了，你走吧。”
“你家好像没电梯，我送你上去吧，你醉成这个样子，走楼梯也不方便。”
“不用，我自己可以的。”他后退了几步，像是刻意跟我保持距离。
“没事的，我送你上去。”我不由分说地拉着他的手臂，带着他上了楼。
我承认我是有私心的，我想上去看一看让这个男人这么心心念念的女人到底长什么样子。上楼的时候，他一边想把我推开，一边却不由自主地往扶手上靠。他家楼层不高，在二楼，他一看到自己家到了，就马上靠着墙在门口坐了下来，我想叫他先把门打开，他没有理我，而是慢慢地把头垂下了去，闭上眼睛，看来已经是喝得不省人事了。
我只好自己动手去翻他的口袋，钥匙并不难找，就和他的钱包放在一起。我用钥匙打开门，想把他扶进去。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站起来了，他跌跌撞撞地走进自己的家门，站在鞋柜旁勉强支撑着身体，红着脸看我。
“真的，很谢谢你送我回家……”他打了个酒嗝，眉毛都要拧成麻花了，我总感觉他马上就要吐了，“你走吧，剩下的我自己来。”
“你一个人真的可以吗？”
“没问题。”他艰难地朝我笑笑，随即马上就关了门，我最后瞟了一眼他和他旁边的鞋柜。
关门的声音正好让楼梯间的声控灯亮了，我看着那道原木色的门，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奇怪。出了沙季西的家，我一个人又重新回到了大街上，身上好像也沾了点他的酒气，我想多在外面走一会儿，把这酒气散一散再回家。
路上的行人跟刚才比起来并没有少多少，明明已经很晚了，却总有大把的人喜欢挤到夜晚的人群中，想要冲散自己的孤独和寂寞。我没有权利去评价他们，因为我也是这其中的一份子。橱窗里的模特穿着粉色的小洋装，经过温暖的灯光一照，显得格外梦幻，或许这就是为什么新衣服买回去总是没有在店里看得漂亮的原因。模特脚下还摆着一排果冻色的高跟鞋，应该是要为了和衣服搭在一起，一同吸引顾客购买。
我本打算走了，脑海里却突然闪现出刚刚在沙季西家时，他身旁的那个鞋柜。鞋柜本身并没什么特别的，奇怪的是鞋子，鞋柜一共四层，上面两层放的都是男人的鞋子，下面两层则是女人的鞋子，而那些鞋子跟我在这个橱窗里看到的高跟鞋竟然一样新，就好像从来没有被穿过一样。鞋子的摆放也有点奇怪，如果说她女朋友有穿那些鞋子的其中哪一双的话，那么它应该会被放在容易拿到的地方才对，比方说第一层或者第二层，不可能放到地下两层这种很不方便拿的地方，但一二层却全是沙季西的鞋子，这点让我实在想不通。
或许他们正在吵架，所以她暂时搬到别的地方去住了？可沙季西今天来超市时明明买了很多他女朋友爱吃的零食和双人份的牛排啊。不管我怎么想，都没有办法捋清一个解释得通的逻辑。算了，今天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说到底这也是人家自己的事，我一个外人瞎掺和什么呢。
又是新的一天，我早早地来到超市，趁着客人还没来，我想先打扫一下，昨天因为下过雨，进来的客人脚上都沾着泥水，地板上经过一夜空气的蒸发，脏兮兮的印子很明显地映在了地上。我从洗手间拿出了吸水拖把，仔细地拖起地面上的污渍。门口传来轻快的脚步声，没想到这么早就有客人来了。
“不好意思啊，您先选着，等我拖完地就来帮您结账。”我一边加快了速度，一边低着头对来的人说。
“啊，其实我不是来买东西的。”是一个清脆的女声。
我抬头，原来是昨天那个我多找了零钱的姑娘，“那是怎么了，有东西忘在这里了吗？”
“也不是。”她有些不好意思，“就是昨天，我在这里看到了那个漫画家你还记得吧。”
“记得啊，怎么了？”
“是这样的，我想找他签个名。”
“那，你应该去找他啊？”
“我不知道他家住哪儿，但是，他应该经常来你们这买东西吧？”
“恩。”
“那就好办了。”她把书包卸下来，从里面拿出一本漫画书交给我，“如果他下次再来的话，能不能麻烦你帮我问他要个签名呢？拜托了。”
我看着她真诚的眼神，觉得没有拒绝的理由，就点了点头。
“那就谢谢你啦。”
她开心地向我招了招手，蹦跳着走了。我拿着这本《艾嘉一》漫画，突然想知道里面到底是些什么内容。我慢慢地打开它，封二是作者的简介，上面有一张沙季西的照片，我慢慢地往后翻。这是一个名叫艾嘉一的女生和她男朋友一起同居的故事，有欢笑也有争吵，但更多是体现出了平淡生活中的温馨和真情。这应该就是沙季西现在生活的真实写照了吧，他能够把每一个场景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很大一部分原因都归功于从现实生活中汲取的灵感，而这本小说，目前仍在连载中。我把这本小说放进了柜台的抽屉里，想着他这几天来就能直接找他签名。
但现实并没有我想象中的这么顺利，他已经连续好几天都没来超市买东西了。我也曾想过可能是因为他上次买的东西太多，现在都还没用完，可就算是洗发水这类东西比较耐用，那那些零食什么的，应该也早就吃完了吧。也许是因为上次我擅自地进入了他的私生活领地，他已经对我产生了排斥心理也说不定呢，搞艺术的人心思总是很敏感的。
“咳，结账。”
“啊，不好意思。”我突然就被这一声拉回了现实，“这就给您结……沙季西？”
“怎么了？”他疑惑地看着我。
“没。”我收回自己惊讶的表情，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他：“很久没看你来了啊？”
“恩，最近工作有点忙。”
“那你……和你女朋友怎么样？你上次喝醉酒，是不是因为和她吵架了？”
他显然没预料到我会问他这个问题，“不是，我和她挺好的。”
“那就好，这些零食又是给她买的？”
“对啊，前几天才刚买的，她一下就吃完了，总是催着我来买。”
“你们感情很好嘛。对了，上次在我们超市见到的那个是你粉丝的女生你还记得吧？”
“记得啊，怎么了？”
“她前几天拿了本你的漫画书来，让我下次要是见到你，就请你帮她签名。”
“行啊，书在哪？”
我从抽屉里拿出那本书递给他，他飞快地就签完了名。
“上次醉酒真的很谢谢你，要不是你我很有可能就露宿街头了呢。”
“没事。”
“恩……上次，你有没有进我家？”
“没有啊，你后来直接就把我关在门外了，你不记得了？”
“哦，这样啊，那时候我喝醉了，一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都过去了。”
“恩，那我就先走了？”
“好的，欢迎下次光临。”
我总有这样的感觉，沙季西是害怕我进他家的，上次醉酒时，我只当他是不想在我面前暴露出他酒后失态的模样，而今天在他这么清醒的时候，却直接地问我有没有进他的家，看来他是很在意这件事了。他的家里到底有些什么是他想隐藏，不想被别人发现的事？
本来我一直觉得，这到底都是他自己的事情，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但他越是极力地做出一副遮遮掩掩的样子，就越是勾起我强烈的好奇心。如果想要知道一个秘密，那就从知道跟这个秘密有关的人口中开始查起，我想到了那个女生，既然是他的粉丝，就一定会知道一些有关于他的事情。我打电话告诉那个女生名已经签好，有空就可以过来拿了。
半个小时后，她来了，估计是因为兴奋的缘故，她走进店里时，脸上红红的。
“跑过来的？”
“对啊，一听你说签好了就激动得没办法控制住自己了。”
“拿去吧。”我把书放到她手上。
“既然你是沙季西的粉丝，那你知不知道，有关她女朋友的事？”
“知道一点，他女朋友叫简嘉伊，大学的时候就跟他在一起了。”
“简嘉伊？那不就是书名吗？”
“对啊，但只是谐音，也正是因为他把女朋友的名字当作书名我才慢慢开始喜欢他的，我觉得这样的男人好浪漫啊。”
“艾嘉一，爱嘉伊，是挺浪漫的。不过，你知道她女朋友现在怎么样了吗？”
“不知道诶，虽然他是个漫画家，但他还是挺低调的，基本上没怎么看到他在社交软件上晒过自己的私人生活，但是有人传，他们两个早就隐婚了。”
“这样啊，那你知道他女朋友长什么样吗？”
“不知道，虽然我是他的粉丝，但我也从没见过。怎么，你对她女朋友感兴趣？”
“我是对他感兴趣。”我神秘地朝她笑笑。
“好吧，我要马上走了，等会儿上课又该迟到了。”
“好，去吧。”
送走了那个女生，我开始慢慢思考和整合现在所得的一切信息。她说的隐婚我觉得应该不大可能，因为每次来，沙季西都是在说他女朋友，并没有提到老婆，所以他们现在很有可能还没有结婚。他这个人低调，很少对外宣告自己的私生活，那么在他的影响下，他的女朋友应该也不可能是个高调的人。我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每次都是他自己一个人来，买很多零食回去给自己的女朋友吃，我送他回家的时候，他也拼命地不让我进他的家里去，甚至在清醒的时候还要再次确认一遍，还有那个鞋子摆放位置很奇怪的鞋柜，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我不禁怀疑，他或许是一个占有欲和控制欲极强的人。把自己的女朋友养在家里，禁止她的一切外出活动，就连与外界的一切联系也是由他一手包办，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女朋友，也杜绝了一切外界与她接触的机会。
如果事实真的是这样，那我很难想象在沙季西这个人如此畸形的与其说是爱，不如说是自私更为妥当的情感下，他的女朋友会面临多大的煎熬和折磨。不过，这要是双方都心甘情愿的态度，那又是另外一码事了。如果说十分钟前我还对沙季西充满了好奇心，那么现在我对他的女朋友同样也产生了好奇心。我是真想看看，这样一个长期属于关禁闭模式的女人，她的生活方式和情感态度到底是什么样的。也许她一开始就不情愿，但在他长期的控制之下，她终于臣服于他；也许她一开始就是心甘情愿，这样两个性格如此互补的人是天作之合；又也许，她打从一开始就想逃离他的掌控，只是那么久了，从未成功过。
我脑海里不知不觉地浮现出上次我看到的他们两人的合照，现在想来，那个女人，我确实有在什么地方见到过。不是在电视上，也不是在现实生活中，我记得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的那张脸还没有那样鲜艳的颜色，灰蒙蒙一片，对了，是报纸，报纸上刊登过她的照片，我一下全想起来了。很久之前，我在家闲着没事翻报纸的时候，看到了一则寻人启事，上面就贴着她的照片。因为当时下面介绍姓名的时候只说了一句简XX，所以我一开始并没有很快地联想到她们是同一个人。虽然寻人启事的大致内容我已经忘记了，但我可以确定的是，那个女人最后并没有被找到，因为我已经看到过很多期，那个一模一样的寻人启事了。
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那么现在存在一件随便想想就会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的事。沙季西口中的那个女朋友现在正处于失踪状态中，至今都还未被找到，既然如此，那么他天天来我这里买的零食和双人份的生活用品都是跟谁一起用的？从他来我这里买东西的频率看，他一个人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用那么快的，但如果和他一起同居的所谓的“女朋友”并不是照片上的那个女人，那么为什么上次照片掉了他会那么紧张，而且还堂而皇之地把它夹在自己的钱包里，这样一种态度对于跟他关系亲密的其他女人来说，是绝对不能忍受的。所以现在这剩下一个可能性，简嘉伊应该一直就在他的家里，只是已经断绝了跟外界的一切联系，这其中包括父母朋友之类的，不然也不会有人大费周章地登寻人启事找她。
但让我不解的是，为什么他们两个人会选择这样一种生活的方式，难道简嘉伊自己没有独立的人格吗，她怎么会心甘情愿地这么久从不踏出家门一步，简直像个寄生虫一样靠着沙季西生活。不，我觉得只要是个人都会拥有自己的意识，像她这样完全不与外界接触的人，或许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
但要验证我心中的这种想法还是有些难度，最好的办法就是亲眼到他家去看一看，但我现在根本就没有这个机会。我看着置物架上摆放着的那一排排五花八门的零食，突然有了一个主意，虽然这么做有些不道德，但考虑到情况的特殊性，我只能选择用这样的方式。准备好一切之后，我反复地怀疑自己，万一猜错了，后果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最终让我选择坚持下来的，是想探寻真相的强烈好奇心和对沙季西那位女友的同情。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同情她，但我冥冥之中能感觉到，我这样做是正确的。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一直兢兢业业地上班，还有，慢慢地等着他来这买东西。
他终于来了，在两天后的傍晚，或许是刚工作完，他的脸上写满了疲惫。我笑着招呼他：
“来了啊，今天来买点什么？”
“买点吃的吧，今天回去不想做晚饭了。”
“顺便给女朋友带点零食回去？”
“恩。”
我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先是随便拿了几包泡面，然后又走到零食货架区，我看到他拿了他平时常买的薯片，青柠味的。
“结账吧。”他把装满东西的购物篮摆在我面前。
“好的。”我笑眯眯地拿起条形码扫描器，“过几天我们店里会新进一些零食，到时候你可以来看看选一些新品种的带给你女朋友尝尝啊。”
“不用了，她就只爱吃这几样。”
我看了他一眼，他连犹豫都没有就直接地说出了这句话。
“好的，一共是四十八元。”
我收好钱，眼神锐利地看着他离开，现在网已经撒好，只需要等着回收了。说老实话，这还是我第一次做这种事情，直到他离开好久了，我的心还一直在“怦怦”直跳，脑子里也一直有两个声音在吵架，一个说，这种缺德的事可不应该是你这种人干的啊，另一个说，你是在担心那个女人的安危，你做的并没有错，这两个声音一直在我的脑海中争吵着，让我的脑子片刻也不得安宁。我已经不想再去纠结对与错的问题，我现在只想知道最后的结果。
如果沙季西明天就来找我，那我的心至少还可以稍微安定一点，可如果他是好几天后才来找我，那么我大抵上就能猜测到，有什么可怕的事是已经发生了的。我怀着复杂的心情上了床，在闭上眼睛之前，向不知道存不存在的上帝祈祷，明天会有我期待的事情出现。这一晚平静无风，大街上也罕见的没有车子疾驰的噪音，明明应该是最适合睡觉的环境，我却迟迟地进入不了睡眠，我一直就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一会儿有觉得身上哪里痒痒，一会儿又觉得脑子异常清醒，好不容易胡思乱想到终于疲倦了，肚子又开始饿起来。我赌气似的一下子爬起来，下床给自己煮了一碗面，吃完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了。我不知道这个时候还要不要睡觉，就算睡，没过几个小时也要起来去上班。
我承认我心里一直装着这件事，我既害怕他今天来找我，又期待他今天来找我。我害怕他来了，老板会因为我的工作失职而解雇我，可我希望他来，这样我就能确定他那位女朋友确确实实还活在这个世上。我平时是很少抽烟的，但是今天，我允许自己借用香烟里的尼古丁来让自己能够稍许的放松一点。我从抽屉的深处拿出一包烟，有些生疏地撕开它的包装，抽出一根点上火，夹在手里。不知道为什么，当它真正点燃的那一刻，我却不是很想把它放在嘴里了，我看着烟头的火星一点点地燃烧，从烟头到烟嘴的方向一路蔓延，烧过的地方是一条笔直的烟灰，我知道，如果我不去抖，燃尽了的烟灰就会一直像这样立着，直到它变得越来越多，受不了地心引力的作用自己掉下来。就好像，沙季西和简嘉伊的关系，或许也正像这燃尽了的烟灰，残缺的灰色看似坚强地抱在一起，但其实是禁不起任何一点外力的摇晃的，而我就像是那不可控制的外力，还等不及他们自己承受不住散落成一地，就要忙着大力摇晃他们直到把真相的那一层面纱揭下了。
一根烟燃尽了，我又接着点了一根，慢慢地看着它继续燃尽，然后再重新点一根，再看它燃尽。天不知不觉地就亮了，一夜没睡，我竟然一点儿都不困。我慢慢地起身去洗了个漱，又给自己热了两片面包，坐着吃完了再走去上班。时间还很充裕，但是如果可以，我真想把时间调成快进模式，我想直接跳到将来时看看，真相的样子。
我打开超市门，走了进去。
“原来你开门这么早啊，太好了。”熟悉又略带焦急的声音。
我有些震惊地转头，是沙季西。
“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临时接到通知，有个漫展通知我去参加一下，所以要出差几天，买的上午十点半的飞机，时间比较紧迫。我刚刚到处找地方打算买点生活用品，然后顺便给我女朋友买点吃的回去，正好你这里开门了。”
“这样啊，”我的眼睛动了一下，“昨天买的零食你女朋友吃了吗，感觉怎么样？”
“吃了，挺好的。”他一边专心地挑着东西一边心不在焉地回答我。
“真的吃了吗？”我不放心地再确认了一遍。
“吃了啊，”他有些不耐烦，“她都是当着我的面吃的。”
“哦。”我的心开始急速下坠，语气也开始变得生硬起来，“既然你要出差这么久，你女朋友完全可以自己出来买啊？”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变得有些凌厉，“这些东西向来都是我帮她买好的，她不太喜欢出门。”
“哦？可是我从没见你带她出来过，一个人在家待那么久难免闷得慌，有时候得让她出来走走，透透气。”
“我会劝劝她的，结账吧，我赶时间。”像是为了不让我继续说下去一样，他匆匆地甩了一大堆东西在柜台上。
“好的，一共一百八十一。”
“给你，不用找了。”他直接在桌子上拍下两百块钱就提着袋子走了，连给我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我看着桌子上的钱，心里突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我把这两张钞票放进收银台里，又抽出十九块零钱放进口袋，然后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着我的工作。随着客人一个个地进来，又一个个地离开，墙上的时钟慢慢地指向了下午五点，虽然离下班还有一段时间，但我已经等不及了，我快速地给最后一个客人结了账，马上就关了店门。趁着现在天色还没黑，我得去验证我心中的猜想。
我一直把双手插在口袋里，那里面放着已经被我捏出汗的十九块钱。而我现在走的这条路，虽然只走了一遍，但它比去我家的路还要更为清晰地映在我的脑海里。路上没有半点的停顿和犹豫，我很快地走到了他家的楼底下，二楼左手边的那扇门，我记得很清楚，我慢慢地走上楼，每上一级台阶，那天他醉酒的样子和他身旁的那个鞋柜就愈发清晰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我开始有些紧张，虽然我一直不断地暗示自己现在他早就已经坐飞机飞到另一个地方去了，可我就是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忐忑。我已经可以看到那扇门了，它就好像一个潘多拉的盒子，在引诱我去开启它，即使我明明知道里面会有我不愿看到的东西。
我终于拖着我的两只脚都踏上了最后一级台阶，再前进一步，我就可以触碰到那扇门，而我深知我除了向前已经无路可退了。我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当作是给自己鼓气，我搓了搓手，然后握成一个拳头，准备敲门确认家里面有没有人。可谁知，我的手刚一碰到门，门自己就朝里面动了动，原来它刚刚一直是虚掩着，我心里开始有些不安了，甚至有点想打退堂鼓，可是前方就有我想知道的东西，如果现在逃跑，可能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知道事实的真相了。
我花了两分钟权衡了一下，终于决定拉开门。那个鞋柜首先出现在我的眼前，它还是跟上次来时一样，无论是鞋子的摆放还是干净程度都没有变化，看来沙季西的那位女朋友至今都还没有出过门。我大着胆子走了进去，首先是客厅，空荡荡的，被收拾得很整齐，整齐得不带一点人情味。右边就是餐厅，水晶吊灯下，是一张圆形餐桌，上面正好摆着沙季西上午去我超市买的东西，东西都还放在塑料袋里，看来被带回来之后就没被打开过。
厨房和洗手间的门开着，但里面一个人也没有。我心里的不安慢慢地变成了恐惧，这看似空无一人的房子里，为什么大门却是开着的，我回头再确认了一眼，大门现在依旧大开着，这让我稍稍地有了些许安全感。现在，我的肉眼还不能直接看到的内部的，就只有两间关着门的房间了，它们紧挨在一起，像两道选择题一样摆在我的面前，我先是试探着大声地问了一下，
“您好，请问家里有人吗？”
可是我等了几秒钟，回答我的只有沉默的空气。看起来应该是没人的样子，我壮着胆子首先拉开了右边的那扇门，当然拉开之前我还是很有礼貌地先敲了敲门，为了不让内心受到太久的煎熬，我很干脆地猛地一拉开，这是个小型书房，墙边立着一个很大的书柜，左边有一个电脑桌，上面摆着一台灰色的台式电脑，除此之外，桌子前还有一张可以旋转的椅子，这个房间里的陈设就那么多，一目了然，房间里面没有人，也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
我有些失望但同时也松了一口气地退出来，看了那么多地方，没有一个人在，也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难道真的是我猜错了？我怀着最后一丝希望抓紧了左边那扇门的门把，身后却突然传来大门关闭的声音，我整个人瞬间就僵在原地。本以为那只是风刚好把门给关上了，可谁知，身后慢慢地传来人的脚步声。
我不知道现在应该用什么样的反应，手仿佛被冻在了那个门把上一样，想缩却缩不回来，我能感觉到那个人离我越来越近，危险的气息仿佛也离我越来越近。他慢慢地站定了，我闭上眼，以为身体马上就会出现被攻击的疼痛。
“你在这里干什么？”果不其然是沙季西的声音。
我睁开眼，慢慢地转过身，努力地对他挤出了一个笑容，“今天你钱给多了，我是来还钱给你的。”我很自觉地从口袋里掏出那团已经被我揉得不成样子的零钱。
他没有接我的零钱，甚至连看都没看它一眼，“我记得我今天跟你说过，今天上午我要坐飞机去外地出差，而你明明已经知道了这件事，现在这么晚你又来我家，你什么意思？”
“我……”我大脑飞速地运转开始寻找着理由，“我这个人记性不太好，我怕你回来的时候我就忘记还你钱这件事了，而我又是最不喜欢欠着人家的……”
“那你来我家准备把钱还给谁呢？”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哦，你应该还知道我女朋友也在家，所以，你是打算确认我走了之后，来找她是吧？”
“不，不是……是你家门没关，我以为家里有人，就进来了。”
“这还真是个好理由。”
“既然你在家，我把钱交给你就可以放心地走了。”我把零钱塞到他手里，打算离开。
“这就走了？”他抓住我的手腕，“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为什么我的女朋友自己不出来吗，我这就带你去见她。”
“不用了，我还有事！”我慌忙地想挣脱他。
他不由分说地拉着我进了那最后一间我还没来得及打开的房间，里面的空间比其它的地方都要大出很多，尤其是房中央的那张床，几乎占了整个房间的一半，这应该是他的卧室，卧室的最里面还有一个小房间，因为关着门，所以不知道里面放着什么。
“你猜猜，我的女朋友在哪？”
“我不知道。”
他蹲下身来，慢慢地把一个长约一米七左右的木箱子移了出来，我震惊地看着这个暗红色的巨大木箱，这跟我在电视上看到的那种吸血鬼睡觉的地方形状一模一样，再通俗点说，这就是一副棺材。
“我女朋友就在这里。”
“她死了？”我有些控制不住我自己的声音，大声地问道。
“是的。”
“你杀的？”
“准确来说，那应该算是一场意外，如果她不那么反抗，她或许就不会死。”他看着那副棺材有些悲哀地吐出来这句话。
“你为什么要杀了她？”
“有一次，我跟她的意见发生冲突，我想要她就天天待在家里然后我来养她，可她就是不同意，非要出去打拼自己的事业，后来还说要离开我。”
“所以你就把她杀了？”
“她在跟我争执的过程中，觉得我太偏执和不可理喻，想动手扇我的巴掌，我推了她一把，她的头正好就装在茶几的角上。”他的语气平淡到让我害怕。
“她要是一开始肯听我的话好了，现在她死了不还是一样的，天天被我养着。”
“所以你买的那些吃的和生活用品，有一半都是给她的？可是她根本就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还要买？”
“胡说，她不是就在这里吗？”他指着地上的那副棺材，“每天晚上她都会睡在我的下面，我甚至能感受到她的呼吸和心跳。”
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的眼神慢慢地变得浑浊起来，好像在他的脑子里一下涌现了许多复杂的情感控制住了他这个人。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发现我这个秘密的？”他压低了嗓子问我。
“虽然你经常把你的女朋友挂在嘴边，但你从来没有跟她一起出来过，还有你家的鞋柜上明明摆着女人的鞋子，却从来没有被穿过的痕迹，最后让我确定的是，昨天你从我超市买的那包薯片，是过期的，我今天早上也跟你确认过了，你说你女朋友还是当着你的面吃完的，如果她还活着，那么她是不可能吃不出薯片过期的味道的。”
“这样啊，那你还真的是很聪明呢。”
他像个恶魔一样对我发出了邪恶的笑容，我看见他把一只手放进了裤子口袋，从里面掏出一把可以伸缩的小刀，他把小刀慢慢地推到顶。
“既然我女朋友的秘密已经被你知道了，那你就去陪陪她吧，她一个人待在棺材里，应该挺寂寞的。”
我害怕地环顾着四周可以躲避或者可以拿来防卫的东西，只有桌子上的一个花瓶，我连忙跑过去抓起花瓶就朝他扔过去，“你已经害死了一条人命了，还要再害死一条吗？快醒醒吧，你以为你天天假装你女朋友还活在这个世界上给她买那么多吃的和生活用品，就可以弥补掩和盖掉你犯下的罪过了吗？”
他伸出手臂挡住了向他砸过去的花瓶，我看到他的手臂瞬间就被碎瓷片划出了血，趁着他看伤口的时候，我飞快地跑出了房间。
“你懂什么？你以为我天天活得很开心吗？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你知道每天晚上我躺在床上一想到床底下面躺着她的尸体，我有多难过多害怕吗？你别以为你自己是个救世主活菩萨还想着能普度众生呢！”
他追着我走了出来，我跑向厨房，想看看能不能拿个刀子之类的防身，可是厨房里什么厨具都有，就是没有刀子，看来他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我一转身，他已经进来了，我只好拿起铁锅，准备抵挡一阵子。
“既然你每天都过得如此煎熬，那你何苦还要杀我，再给自己身上背负一条人命呢？”
“听说过‘好奇心害死猫’吗，你就是那只蠢得无可救药的猫，是你自己先来招惹我的，反正我已经无所谓了，既然底线已经打破了一次，那么再打破一次，也无妨。”
他直接拿着刀向我刺过来，我拿起铁锅挡住了刀子，我能清楚地听到到刀刮在铁锅上的声音，那声音既刺耳又恐怖，如果那口铁锅是我的脸那简直不堪设想。为了不让他彻底地占上风，我使出全身的力气，拿着铁锅用力地把他往前推去。他刚刚显然是把全身的力气都聚集在了刀子上，我猛地一推，他重心不稳连连向后退了好几步，我瞅准这个时机快速地从他身边逃走。我跑到大门口想直接开门出去，可是我一连拽了好几下门锁都没有打开，应该是被他从里面用钥匙反锁了，看来他是真的不打算给我留任何活路。
我现在简直像个待宰的羔羊一样，无济于事地拼命拉着门锁。他也不急着跑过来，而是慢慢地走向我，一点一点地欣赏我垂死挣扎的样子，我现在有点能想象到他女朋友还活着的时候是过着怎样恐怖的生活了。
眼看他就要靠近我了，我无奈地又跑进了刚刚那个大房间。地下还摆着刚刚被他拉出来的棺材，我跨过它，把它用力向前一推，正好挡住了想要进来的沙季西。他停在棺材面前，对我冷笑了一下，然后慢慢地关上了房门。
“这下，你没地方可以逃了。”
他跨过棺材，慢慢地向我走过来，我回头看看房间里还有什么可以拿来攻击的东西，可是只看到了那扇关着的门，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我想也没想直接就冲过去拉开门，“哗啦啦”一声，里面堆着的东西一下就全部向我倒下来，我一边侧身一边大为震惊，这些全都是沙季西从我超市里买回来的生活用品和零食，就连昨天从我这里买走的那包薯片也从最上面掉下来了，原来这些东西就是这么处理的。等东西掉出来了一些，我才发现里面其实是一个小卫生间，马桶和洗手台上沾了一点灰，应该是自从这里装进了这些东西之后，就再也没有使用过。
我正惊讶着，沙季西已经慢慢地从棺材上跨了过来，他冲我扬了扬手里的那把刀子，薄薄的刀片闪着寒光，我知道它只要轻轻地往下一切就会要了我的命。来不及多想，我拼命地把房间里面都东西全都推出来。
“想要用这些东西拦住我吗？”沙季西嘲讽着。
我没理他，快速地把大部分东西都推出来，在他就快要挨到我的身体之前跑了进去，并且上了锁。
“开门！你躲在里面也没有用，不开的话我要踢了。”
这道门不是木制的，看上去也很脆弱，如果他真的踢的话，估计这门撑不了多长时间。我看着卫生间里的这些东西，急得汗都要流下来了，可是仍然没有找到任何可以用来防身的工具。
“我数三下，再不开门，我就踢了。三——”
门外是他有些愤怒的吼声，门里面的我急得快要发疯，如果再想不到办法，我马上就要被他杀掉了。我急得四周环顾，猛地一抬头，旁边竟然有一扇关着的窗户！我踩在马桶上，刚好可以够到。
“二——”
我捡起地上还是全新未开封的大桶沐浴露，站在马桶上，使劲地向窗户砸去，因为惯性作用，我差点一个重心不稳摔在了地上，原来窗户并没关死，只是虚掩着，外面的天空一下就装进了窗户里面，强大的求生欲告诉我，这扇窗我必须要跨过去。
“一！”
沙季西一脚踢开门，他显然没有预料到我正站在马桶上，他拿着刀子愣了几秒，我看准了时机，把手里的沐浴露用力朝他脸上扔去，他伸手去挡，但还是有很大一部分的重量打在了他的脸上，他用手捂着脸向后退了几步，我根本不敢有一丝一毫地懈怠，飞快地爬上窗户，想着还好这是二楼，就算跳下去也不会摔死。幸运的是，下面竟然有一个小台阶延伸出来，我跳到台阶上，慢慢地移动到右边，顺着楼道的下水管道滑了下来。
楼底下的人都震惊地看着我，好像我是一个光天化日之下入室抢劫然后溜水管逃跑的小偷，尤其是在我安全落地之后，疯狂地开始奔跑，他们肯定更觉得我不正常。但他们永远不会知道，我现在是多么得兴奋，那种在一个杀人犯手里捡回一条命的感觉，那种重新奔跑在自由空气中的感觉，他们不会懂。不知道跑了多远，我打电话报了警，接下来的事，我只需要躲在一个沙季西找不到的地方，然后等着警察把他抓到的通知，就可以永远的安全了。
现在所有的真相都已经差不多水落石出了，他的女朋友被他杀死然后被他当作鬼魂一样圈养在家里，他给她买一切生活所需的用品，假装她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样子，不知道是因为无法相信女朋友的死给自己营造一种她还活着的假象还是想要以这种方式来祈求女朋友的原谅。
但现在还有一件事没有得到合理的解释，为什么我去他家的时候他家门是开着的？介于他女朋友已经死了的原故，门应该是他自己开的，他并没有去出差，而是一直在家里等着我来？不对，我进门的时候确认过了，家里确实是没有人的，而他应该也是从门外走进来的。如果说有什么地方可以一直监视我有没有来，又能放心地一直开着门等我的话，那应该就是三楼的台阶了。他难道在三楼的台阶上坐了一整天，就为了等一个，不确定会不会来的人？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觉得我发现了他的秘密，想要杀我灭口？还是说……我记得他被我用沐浴露打中脸的时候，后退了几步，可是紧接着，他却用手捂住了眼睛，我打中的明明是他的下巴啊！他会捂眼睛的原因，是因为眼泪吗？他知道我逃出去之后，一定会报警，那么他肯定要坐牢，那是害怕的哭泣吗？
我仔细地想了想他坐在三楼等了我一天的这个行为和他床底下的那口棺材，还有他一直连载着的漫画，突然觉得能把他这一连串行为连起来了。或许在他的心里，有着两个想法，一是就打算像原来一样，装作女朋友还在的样子，负责她的一切饮食起居，向所有人隐瞒他犯罪的事实，并且要把可能已经知道了些什么的我杀掉；二是他希望有人救他出去，他被这件事已经折磨得太久太久，他希望有人发现他的秘密，并且公之于众，减轻他的罪恶感。但我更倾向于第二种猜测。
不知道每天晚上，睡在棺材上是什么感觉，也不知道一直装作女朋友还活着的生活是多么艰难，但我可以肯定的是，他的心里，一定每天都在受煎熬，那些买回来新鲜的食物，没有人陪他一起分享，他只能装作对方已经吃掉了的样子，等它们原封不动的过期，再去买新鲜的回来。他早就受不了这样的生活了吧，或许他很久很久以前就在等着我这样一个人的出现，哪怕是要让他置于万人唾弃之地，也要把他拉出来，从那黑暗的，深不见底的沼泽地里拉出来。他已经陷得太深太深了，我知道在我彻底爬出那扇窗户之前他都还有机会把我扯回来，但是他没有，他没有也把我一同拉入那纯黑的沼泽地，而是选择借助我的力量，把自己解救了出去。
抓他的过程很顺利，他根本就没有逃跑，在我报警后的一个半小时里，警察在他的家里找到了他，据说他当时瘫在床前，眼神空洞地看着那副棺材，没有人知道他当时的心里在想些什么。经过这么长时间，简嘉伊的遗体终于被火化，她终于能完全地解脱于这个人世了，但在沙季西的心里，应该是他终于从她手里解脱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