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情是如何产生的(原创)
那时我小到不会说话,姐姐大我两岁,也刚刚懂事儿。父亲在外地上班,母亲带着我们姐俩儿住在老家一间厢房里。
深秋的上午,阳光透过窗棂,在炕上撒下一片暖暖的白,将窗棂的影子印在芦苇编的席子上。
厢房已经有些年头了,墙壁泛黄,房顶的檩、椽子和苇席已然发黑,这让整个房间除了阳光照射到的地方,都成了暗色调的背景。
我们三人,就快活地生活在这一小块儿阳光下。
大白菜刚刚收回家,母亲给我们包饺子。应该不会有肉,那时一年能吃到肉的次数是有限的,实在淡得口中没味儿,母亲会买两个麻花擀碎包在饺子里。
姐姐在母亲身边玩耍,我则在炕上笨拙地爬来爬去。
母亲边包饺子边说着不知是乡间流传还是自创的顺口溜:“大白菜,白净净,捏的饺子鼓登登,咬一口,水灵灵,放个屁,臭哄哄。”
姐姐的小名叫“红红”,打小就聪明的她不喜欢“臭哄哄(红红)”,一个劲儿地喊“臭民民(我的小名)”。
母亲微笑着纠正:“好,臭民民。”然后母女两个冲着还在炕上艰难爬行的我笑。
听到笑声我停止运动,先是不解地看着她们,然后也跟着她们笑了起来。
她们笑得更开心了。小屋里充满了如阳光般温暖的笑声。
当然,那时的我还没有记忆,这些都是母亲在我长大后当笑话说给我们听的,而上述画面,基本上出自我的想象。
但每每有这样的画面在脑海中浮现,心里和眼里,都有东西在融化。
那是何等温馨的画面,母亲用慈爱的目光看着她的孩子,虽然给不了他们更多的物质享受,但会用全部的爱,将她的孩子们包裹得严严实实,就像那撒进房间的秋日的阳光,虽然面积不大,但是一心一意照耀着她的孩子,让她的孩子倍感温暖、安全。她盼着他们长大,又希望这温暖的时光,走得慢些,再慢一些。
在我的文章中,写的更多的是母亲,其实父亲并没有缺席他对孩子的爱。父亲回家的日子,一定是家里最欢乐的日子。盼父亲回家,不光是盼他带回来的好吃的,更多的是盼他用自行车带着我,去周边乡村的集市,或是走亲戚,甚至带我去他工作的城市,让我的目光走出不大的村庄,望向更远一些的远方。我小时候还不知道上大学是个什么概念,但我从来不会像我的很多同龄伙伴一样认为自己会一辈子生活在那个小村庄里,我对那个小村庄既亲近又疏离,这里一定有父亲的影响。
母亲对我们的爱是均衡的,她总说“十个手指咬哪个不疼啊”,包括小我好几岁的妹妹在内,都感觉母亲更爱自己一些。父亲则是更爱小一些的孩子,有时会不加掩饰地表露出来。
父亲是爱母亲的,虽然他们时不时会吵架。父亲向母亲表达爱意的方式是嘲笑母亲不知道赶海的人用铁锹铲生长在礁石上的牡蛎,问父亲他们铲石头吃吗。母亲的这个梗被父亲说了一辈子,父亲说时口气略带嘲笑,但看向母亲的目光是温暖的,母亲回怼几句,并不生气。
姐姐从小强势,时常代替母亲管教我,我不服从她的管理,两人时常互相挖苦嘲讽。但我们姐弟的感情很深,五十多的我,在姐姐眼里依旧是那个顽劣、固执的孩子。她总是无端地担心我生活能力差,会在社会上碰壁。
小时候我总是直呼姐姐的小名,从来不喊她姐。我上初中时姐姐去县城上中师,一个月回家一次,我骑车去六里外的小站接她。怎么和她打招呼让我很犯愁,直呼小名,她有可能和同学一起下车回来,这会让她和我都很难堪。
终于有一次,在她和同学一起下车向等在路边的我走来时,我鼓起勇气叫了她一声“姐”,她先是一愣,然后羞涩地笑了,是发自内心的笑。
自此以后,我再也没喊过她小名。
妹妹来到这个家庭略晚一些,日子也逐渐好转起来,她在我们的关爱与嬉闹中长大。
中秋长假,我们一家和姐姐、妹妹及外甥三家聚在一起,外甥的孩子已然上幼儿园了。感叹时光易逝的同时,也对这么多年来亲情的有增无减感到欣慰。
时常看到为争夺利益兄弟反目、姊妹成仇的新闻,用利益来交换亲情,是笔划得来的买卖吗?如果认为划得来,一定是亲情淡漠如水了。
亲情是怎么来的?不是血浓于水,就一定会产生亲情。亲情产生于爱,产生于父母与子女间、兄弟姐妹间、夫妻间真心的爱。而这爱,就蕴含在类似本文开头所描述的温暖画面中。这温暖,不必然产生于物质财富,而必然产生于真心的陪伴、相守,同苦同乐。这无数个温馨的画面镌刻在大脑的千沟万壑中,擦不去,抹不掉,就沉淀成了化不开的亲情。
岳父岳母和我们同住在一个城市里,节日期间妻弟从南方家中过来看望他们。在我家聚餐时,八十岁的岳父聊起年轻时的故事,兴致颇高,岳母、妻子和妻弟也帮着回忆,其乐融融。岳父平时不爱说话,并不是不想表达,而是没有合适的机会。回忆过去,岳父岳母渐渐忘记了年龄,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年轻时代。妻子和妻弟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虽然我没有与他们共同经历过这些,但依旧感觉到回忆中饱含的亲情。
生活,就是由无数个温暖的画面构成的,与父母一起回忆这些温暖的画面,就是最大的孝。
在浓浓的亲情中度过这团圆的节日,还有比这更超值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