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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第一部分 正文八

2018-08-25  本文已影响22人  苏牧心

        时间像一条流淌的清河,人们眼睁睁看着它从指缝中流过,怎样都留不住。时间又太平凡了,永远是那样透明安静地流逝,若不是生活偶尔还会泛起微浪,人们可能早已忘记它的存在。但它还是在世界上的每一个事物上都留下了它的痕迹,在望海村日新月异的变化里,在苏仲生循序渐进的事业里,在苏起凡缓慢增长的个头里,都能发现时间细腻的浇灌。

        最是光阴不饶人,说来也奇怪,苏起凡记得最深的句子竟是小学一年级要求背诵的“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当时背的时候他也不甚理解是什么意思,反倒满腹怨气,恼这句话出现在一年级课本的开头,伴随着自己又走进学校的生活。

        两年的光阴算得了什么,在大多数人的回忆中,“两年”不过是个模糊的印象,是个时间流逝的数字而已。苏起凡一直有一个错觉,仿佛小时候的时间被拉长了,长大后的时间则被压缩了。小时候他总是盼着时间过快点,每一分钟的等待都让他急不可耐;长大后他只觉得每天都过得飞快,几个小时的等待完全算不得什么——小时候的两年够发生很多事了。

        两年里望海村修上了公路,整座村庄的面貌发生了不小的改变。最初望海村处处都惹苏起凡嫌弃,他嫌弃那里的石头房子太破烂,仅仅是用长条的方形石头,经过简单的粘合垒上去而已,不由让人怀疑,要是用的力气大点能够把整座房子推倒。他嫌弃渔村的每一顿饭菜里都有鱼,离开家乡不久的他还是更喜欢吃猪肉,吃鱼对他来说苦不堪言。那些不知道藏在哪里的鱼刺很可能突然卡住他的喉咙,如果运气不好,还会卡住很久,吐不出来又吞不下去的痛苦烙进了他长久的记忆里。为了避免受鱼刺的折磨,苏起凡每顿饭都吃得不多,所以他比同龄人要瘦小不少。那时候正值电视上天天在做儿童健胃消食片的广告,李秀梅还以为他是消化不良,买了几盒回来天天要他吃,却依然不见成效。后来硬是苏仲生坚持让他自由生长,他才得以摆脱那一瓶一瓶的保健品。

        然而最让苏起凡嫌弃的还是那些坑坑洼洼的泥土路,每次只要有大一点的车子经过,就会扬起一片经久不绝的黄尘,更糟糕的是,东南沿海本就多雨,一到下雨天泥泞的道路简直让人寸步难行。不过这也成为苏起凡一个可炫耀的资本,一旦有人问他更喜欢凤梧村还是望海村,他总会昂起头骄傲地说:“在我老家,老早老早就有水泥路啦!”家乡带给他的自豪在异乡显得熠熠生辉,以至于当望海村修成比家乡更为宽阔的公路后,他心情郁郁了好些时日。

        两年里苏仲生接到了更多的订单,招到了更多的工人,正在新建一栋宽敞点的厂房,以便把房子还给岳父。实际上厂房离李家成家并不远,往来也就是几步路的事,仍旧是李家成给他提供的土地。李家成有不少土地,完全是靠他自己的勤劳得来。苏起凡听母亲说,曾经望海村尚有许多不归私人所有的树林,村里的风俗是,谁把那些树砍掉,空出的那片地便是谁的。那时候还没有简便的现代化器械,村里大部分生活过得下去的人宁肯在家里闲坐着,也不愿辛辛苦苦去伐树。

        李家成自小生活在村里数一数二的穷人家庭,上下还有三四个兄弟,一大家子人挤在昏暗狭小的土夯房里。生活所迫加上本性忠厚老实,初步具有独立生活的能力后,李家成开始了一段勤勤恳恳的伐树生活,这里一块那里一块,最后连成羡煞旁人的一大片地。如今有人出价向他买地,但都被他一一回绝了。他是一个靠土地吃饭的传统农民,所有剩余的土地都种上了各种作物,整天都奔波于家与田地之间,一辈子跟土地打交道,与土地之间有着后代人所不能理解的深厚羁绊。不过他对于自己人倒是大方,曾送了一片地给一个兄弟结婚盖新房用,现在又把果园的那块地拿给女婿盖厂房。

        两年里苏起凡逐渐适应了这个第二故乡。他曾经饱含希望地问父母,什么时候他们一家人能回到家乡生活,得到的回复却尽是敷衍。苏起凡不喜欢望海村,不喜欢寄人篱下的感受。在故乡虽然他不受关心和照顾,但好歹村里人都认同他是凤梧村的一份子;而在望海村他只是一个外来者,就算大家都知道他是李秀梅的儿子,李家成的外甥,但终归不是他们李姓宗族的一员。

        有的时候苏起凡会跑到小卖铺里跟外公一起呆着,到店的村里人跟李家成十分熟悉,他们看到苏起凡一动不动坐在柜台后面,安静得像块木头,经常出于一种戏弄的心态打趣道:“姓苏的,什么时候回你家去?”在那些大人眼里可能只是开个玩笑,但落在苏起凡敏感的心里,这听起来就是一种排斥。他们用语言提醒着他,他在里是不受欢迎的,他并不属于这个地方。更让他感到难受的是,他想不出什么好的答案来反驳,只能接受无家可归的羞愧感。

        其中有一个叫李文忠的男人特别喜欢吓苏起凡玩,他本来就长得凶狠,每次到店里看到苏起凡乖乖坐着,便喜欢扮作凶神恶煞的样子说:“姓苏的,你怎么还不回去!天天赖在我们这里不走,我们这不欢迎你!”苏起凡很容易被他吓到,但还是涨红脸反驳:“我住在我外公家,又不是住在你家!关你什么事!”然而对方根本不在乎他那点声势,继续恫吓道:“那也不是你家啊!这是我们的地方,你干什么来这里!你再不回去我就把你抓去卖掉!”这种“地方主义”让苏起凡完全挫败,他无法否认这一事实。他向一旁的李家成投以无助的眼神,希望能在外公那里得到支援。李家成只是笑呵呵看着,并没有打算开口的迹象。

        苏起凡的眼泪都快掉了下去,李文忠却不打算放过他,接着凶狠地说:“你听到了没有?我给你三天的时间让你回去,以后不要让我在这里再看到你。”这下苏起凡彻底哇哇大哭起来,声音响彻云霄,经久不绝。李文忠发出了得意的哈哈笑,后来发现苏起凡越哭越凶,一时竟也手足无措起来,反而连连向苏起凡道歉。苏起凡只顾放声大哭,对他毫不理睬,在一旁看电视的外婆见状对李文忠骂道:“文忠你这个夭寿啊!明知道他胆小还吓他,把小孩子吓坏了怎么办!”李文忠讪讪地结了账离开,留下苏起凡哭个不停。李家成夫妇都以为苏起凡是被吓到了,极尽所能地安抚着他,却不知道真正让苏起凡伤心的,其实是那种被排斥的不安全感。苏起凡一直哭到精疲力竭,昏昏沉沉地被李家成抱去睡觉为止。

        后来苏起凡很少独自去店里了,如果没有熟悉的大人陪同,他是坚决不肯去的。他怕李文忠是附近人人都知道的,所以大人们常常会戏弄他:“你还不快走,李文忠来了!”不过这个村子就这么大,许多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难免有几次还是会让他碰上。苏起凡简直恨死李文忠了,在他孩童式的想法里,尚未对“好人”和“坏人”形成明确的认知,只认定了李文忠就是世界上最坏的坏人,因为他破坏了他为数不多的活动圈子,并且让他每次出一趟门都要提心吊胆。他好不容易才扩大的活动范围,被这么一弄又缩小到自家工厂里。

        于是苏起凡更经常跟厂里的工人们为伍,在这群人中间他总能感到自由自在的快活。大部分工人都是从凤梧村随着苏仲生一同出来打拼的,他们年纪轻轻,跟着几个有经验的人先出来学习一门技艺,积累一点资金,再谋求今后的发展。这些老乡们在这个异乡里操着相同口音的方言,保留着相似的生活习惯和饮食风格,令苏起凡感到格外亲切。

        本来苏起凡是跟父母挤在一起睡的,两年来苏仲生看苏起凡也渐渐大了,跟工人们也处得来,便在工人宿舍里找了张空置的下铺,让他和工人们生活在一起。那个黑灯瞎火的工人宿舍后来没给苏起凡留下多少印象,不过他仍能记得,工人们晚上下班后总喜欢围在一起,用小电视和影碟片放映香港的鬼片。苏起凡经常从指缝间陪着他们“看完”整部电影,断断续续的电影桥段给他的小脑袋带来了魑魅魍魉,那些鬼怪们昼伏夜出,只要一闭上眼,它们就在他眼前群魔乱舞,让他早早就体验到恐惧带来的异样刺激。

        李秀梅并不喜欢那些工人,苏起凡甚至觉得她似乎对凤梧村的一切都不喜欢。她在凤梧村的处境就如同苏起凡在望海村的处境一般,始终只是一个“外来人”。当年她嫁给苏仲生时还在村里引起了一阵风波,刚嫁过去的那几年她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委屈,但是为了丈夫和孩子,她都一一忍受下来了。现在他们一家人回到娘家开创事业,她当然希望能够摆脱掉凤梧村的影子。一则是厌乌及乌,二则是孩子还小,怕沾染上什么不良的习气,所以李秀梅经常会在苏起凡跟工人们玩在一起时找理由把他叫开。她尽量想把苏起凡往自己的亲戚那里带,试图让他多受一点娘家的影响。

        李家成的兄弟中有几个孩子年纪跟苏起凡相差不大,而且都是街坊邻居,来往极为方便。苏起凡有两个比他大五岁的舅舅——李耀宗和李耀祖,和一个比他大两岁的小姨,他们像哥哥姐姐一样关心着他。对于孩子而言,本来就是谁对他好他便与谁亲近,只用了不久的时间,苏起凡便成天都跟在两个舅舅的屁股后面跑。

        李秀梅很满意这样的结果,儿子找到了值得她信任的玩伴,她便可以少操点心。苏起凡在望海村胡乱玩了这两年的时间,夫妇俩合计着必须把孩子送去上学了,李秀梅也就借此机会让苏起凡搬出了工人宿舍,去跟李耀宗睡在一起。她和苏仲生的工作实在太忙,早上根本没法起来为儿子准备早餐,刚好李耀宗和李耀祖都还在上小学六年级,正好可以让苏起凡跟着他们去上学。李秀梅对于自己的亲戚也是过于自信了,而没有考虑到孩子间的相互模仿其实比大人带给他们的影响还要大。

        李耀宗和李耀祖这两个堂兄弟没什么大的缺点,就是都有一些小毛病:李耀祖脾气太暴躁,有着乡村孩子式的粗野,满口脏话,一有孩子招惹他他就跟别人打起来。李耀祖在学校里早就打出了威名,刚上学那会他就到一年级去放话说苏起凡是他外甥,让苏起凡很长时间里没受到顽劣同学的骚然或欺负。李耀宗则太爱玩了,成天找机会泡在村里简陋的游戏厅和黑网吧中。

        苏起凡还记得李耀宗大中午从网吧被抓回来的故事。那天他照常在家里吃饭,大老远就听到了舅婆骂骂咧咧的声音:“你这个夭寿仔!害我急得到处找不到人,嗓子都快喊破了,原来是跑网吧去了!”

        苏起凡跟着父母和工人们端着碗筷跑出门去看,正好看到李耀宗低着头被舅公李家辉揪着耳朵带回来,舅婆张三花跟在后面,一手拿着李耀宗的书包,嘴里还在骂个不停:“你这个不肖子!书不好好读,天天就知道玩游戏!还敢骗我说你在同学家做作业!你自己说说你上次考试考了几分?啊?你好意思吗!”她一个巴掌向李耀宗手臂上扇了过去,在通红一片的皮肤中又留下了个掌印,“你爸和我辛辛苦苦赚钱给你读书,就是希望你有一天能有出息!现在你把我们给你的钱都拿去打游戏,你看我不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

        张三花的声音招来了更多大人小孩的围观,苏起凡看到李耀宗羞愧难当,低垂的脸红成一片,嘴巴却始终紧紧闭着。李家辉揪着耳朵把他往院子里一送,顺手就从门口的柳树上折下些枝条,待得李耀宗站稳了,就对着他的后背和腿上狠狠抽打下去。他不像张三花一样骂骂咧咧,但是骂出来的话里带着男人特有的狠劲:“我干你妈的!打断你的腿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去!”手下还真是一点都不留情。

        李耀宗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他狠狠地咬着嘴唇,想忍住身体本能的颤抖。终究还是张三花看不下去了,她就这么一个独子,李耀宗再不好也是她的心头肉,刚才骂归骂,真看到被打成这样了,她哪能不心疼?她哭着止住丈夫,说:“别打了!别打了!再打下去要给打死了!”一旁的亲戚也借此机会拉住李家辉,一边对他说一些劝慰的话,一边挥手对围观的邻居道:“都散了吧,散了吧,别人家的事没什么好看的。”

        李家辉趁势收住手,只是嘴里还骂着:“都是你这个傻女人!平时太宠他了,看看现在宠成什么样子!小小年纪就敢骗我们的钱去网吧,长大后怎么做人!”他弟弟李家煌赶紧在一旁打圆场:“嗳,这不孩子还小嘛,没那么严重!现在教训了以后改正不就行了?我们小时候不也老是犯错误,也没少挨老爹打,现在不还是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嘛。要我说,耀宗这孩子挺乖的,比我家耀祖好得多了,改了就行了。”

        张三花被丈夫这么一骂本就感到委屈,做母亲的多少又不愿说自己孩子不好,现在听到李家煌提起李耀祖,便把矛头转向边吃饭边观看的李耀祖,厉声问:“耀祖,你老实交代,是不是你带耀宗去网吧的?”

        李耀祖虽然在外面性情顽劣,但是在家里却是个出了名的孝子。他们家比其他亲戚要困难一点,夫妻俩都在村里简陋的砖厂里做苦力活,靠着一点微薄的薪水养育他们兄妹俩长大成人。好在他们兄妹从小就懂事体贴,平时省吃俭用,省到大人们都调侃说他们能从一毛钱里再抠出一毛钱来。他们的零用钱基本靠着帮亲戚们干点杂活,或者回收空水瓶几毛几毛地累积起来的,从来没有向父母提出过什么额外的要求。

        李耀祖七岁的时候家里就由他掌勺,现在又传到了他妹妹手上,在家长忙于工作没法回来时,兄妹俩自己就能操办出一桌饭菜。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正因为贫穷让李耀祖能够充分体谅父母的辛劳,所以他尽量不让父母在生活上为他多操心。张三花这一问,吓得李耀祖赶紧把还在慢慢咀嚼的饭一口咽下去,慌忙解释道:“舅婆,话不能乱说啊!我又没去过网吧,怎么会是我带他去的呢。”

        苏起凡知道李耀祖这次被冤枉了,不过他也知道他说谎了。李耀祖是去过网吧的,苏起凡也跟着去过,但是是李耀宗带着他们两个去的。只是他们俩不像李耀宗那样沉迷网络游戏,去过几次后,便留下李耀宗一人不可自拔。

        李耀祖在平时过于精明狡猾,张三花根本不相信他的话,接着问道:“不是你带他去的话,耀宗平时这么听话,好好的怎么会去那种地方?还是说你知道是谁带他去的?”这种暗中把责任强加到头上的问题让李耀祖急了,忙辩解说:“我又没去过怎么会知道?舅婆你干嘛不自己问耀宗去?问我干嘛!”

        李家煌看着儿子的反应,也有点猜疑起来。他固然了解自己的儿子——平时虽然调皮捣蛋,但实际上比大部分孩子都要懂事——却也不能排除他去网吧的可能。村里人人都说网吧那种东西就是引诱孩子堕落的毒品,难保李耀祖会抵不住诱惑。李家煌终究还是不放心,又怕伤了孩子自尊心,便尽量放缓语气说:“耀祖,要真是你带耀宗去的话,你就老实承认,没事,爸不会打你的。”

        李耀祖的直性子哪里禁得住这样的怀疑——更何况还是至亲的怀疑——他把碗筷往旁边的石桌上一撂,大声说道:“我说不是我带他去的就不是!耀宗做错了事你们也要怪到我身上!他平时听话懂事,是你们一个个的心肝宝贝,什么错都得是我犯的!要是我带他去的,我现在出门就让车给撞死!这饭我也不吃了,我要去学校了,你们看着我晚上还能不能回来!”

        李耀祖赌气走了,却把场面搅得更乱。李家煌也顾不得兄弟的家事了,马上追了出去,他的妻子王红英护子心切,留下来跟张三花大声对骂。苏起凡注意到李耀宗被冷落在一旁,大人们都忙着让场面冷静下来,根本没人注意到李耀宗还没吃午饭,呆呆在大太阳下晒着。苏起凡过去提醒了李秀梅,她才匆忙去把李耀宗带进屋里休息。苏仲生叹了口气,一手摸了摸苏起凡的头道:“以后少跟你舅舅们一起玩。”一手拿着吃完的碗筷转身回去。

        苏起凡觉得很奇怪,他之前每天都跟舅舅们混在一起,现在却没有人来问他有没有跟李耀祖一起打过架,或者有没有跟李耀宗一起去过网吧。可能大人们都认为他是个很乖很懂事的孩子,没胆量也不可能去做这些事吧。苏起凡突然发现这些大人们并不像他们树立起来的形象那么值得信服,他们只凭表面看到的现象就做出自以为正确的判断,然后粗暴地用成年人的权威来逼问答案。在这个事件中苏起凡虽然没有受到波及,却认为这很不公平,在他心里,他们三人是共同的小团体,而他的两个舅舅却分别帮他背了黑锅。

        接下来更让苏起凡反感的是,在这个事件发生当晚,李秀梅就到李耀宗房间里把他的东西都收拾了出来。她在厂里找了一间堆满衣服辅料的小房间,清理出一条可以行走的通道,放上一张小床,简单地先给苏起凡当睡房用。苏起凡跟在李秀梅身后,看着她一边跟舅婆笑着聊天,一边把他的物品打包干净。那一刻他觉得大人的世界真虚伪,明明相互知道对方的目的,却还得笑脸相迎。李耀宗坐在房间昏暗的角落里低头写着作业,李秀梅和张三花则默契地把他忽略掉。

        苏起凡站在母亲身后远远注视着他,不敢再像往常一样,亲昵地接近这个待他极好的舅舅。他知道李耀宗心里肯定非常难受,只是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他。苏起凡本来有很多话想说,却不懂该如何表达,现在李秀梅当着李耀宗的面收拾行李,更让他感到羞愧,更加不好意思开口。他悲哀地察觉到,大人们无意间毁掉了他们三人亲密无间的关系,就像是镜子裂了一条细缝,即便再微小,也已经不再圆满。

        后来他们三人很有默契地彼此回避,在李耀宗和李耀祖离开家乡、奔赴远方上学所剩无多的那段时间里,他们再没像以前一样集体行动过。苏起凡慢慢接受了关系改变这一现实,也逐渐接受了他不得不在这个渔村里长期生活下去的事实。从到学校的第一天起,他就意识到他要在这里扎根了。李秀梅告诉他把这里当自己的家,苏仲生却从没明确告诉过他家在哪里。他也只能在这里,他不知道还能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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