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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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茶最初的记忆,源于我小时候看到爷爷用的那个大茶缸。大茶缸是金属制成的圆柱体,儿时的我脸很小,茶缸几乎能把我的整张脸装进去。看着那个布满茶渍黑洞般的大茶缸,天生胆小的我不敢靠近,更别说去尝一口那苦哈哈的茶水,就像没熟的柿子熬成汤那涩涩的味道,令我难以下咽。
上世纪80年代的东北老家,茶叶这样的南方作物算是奢侈品,现在回想,爷爷喝的茶八成是那种品相一般的廉价货,开水冲泡满满一缸,有总好过无。
小学时的一次校园夏季运动会,正午时我已嗓子冒烟,奶奶家就在学校隔壁,我便跑到她家去喝水。可滚烫的开水让我干瞪眼,这时,爷爷大茶缸里满满的一缸温茶水成了我解渴的琼浆玉液,我顾不得“黑洞”和苦涩了,抱起大茶缸咕嘟咕嘟开启了牛饮模式,不一会儿,大半缸的茶水被我喝进肚子,畅快的清爽让我觉得那苦涩的茶水竟然甘之如饴。爷爷奶奶笑得合不拢嘴,让我慢点喝,还说我的小脑袋几乎探进茶缸的样子太可爱了。爷爷从碗架顶层拿出一个油纸包,里面包着为数不多的干茶叶,奶奶则添柴烧水,要泡新茶给我喝。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我心里暖暖的。
爸爸知道这事后很惊奇:“我都不喝的茶水,这臭小子居然喝了大半缸!”
外公也是个老茶迷。每次爸爸去串门,外公总要给爸爸也泡上一杯。虽然爸爸并没有喝茶的习惯,但身为人婿,爸爸在那时会痛快地喝下一杯茶。好在外公喜欢喝的是茉莉花茶,比爷爷的茶缸雅致一些,爸爸喝茶时倒不至于先克服“黑洞”的视觉障碍。他每次出差,都不忘给外公带一包茉莉花茶,给爷爷带一包干茶叶,虽然那时我还是个挣不了钱的小孩,但爸爸用茶孝敬和外公和爷爷的一幕幕让我印象深刻,一个小小的愿望在我心里酝酿着。
2003年,我从东北老家考入福建泉州的华侨大学,近水楼台喝到了当地安溪县出产的铁观音,才后知后觉了茶的绝美。毕业后我扎根深圳,繁忙的工作加上东北人大鱼大肉的饮食习惯,让彼时尚未满而立之年的我有了“三高”。我便开始有意识地入乡随俗,就着大学时对茶的认知,学广东人每日饮茶。从广东本地的鸭屎香、英德红茶到福建大红袍、云南普洱;从碧螺春、西湖龙井到君山银针、黄山毛峰,缕缕茶香将茶汤中的矿物质、儿茶素等营养送进我的肠胃,体质有了明显的改善;事业也在日常茗品中有了不错的发展。
我把父母从老家接来深圳,儿时的小愿望变成现实:用当年爸爸孝敬外公和爷爷的方式——敬茶来孝敬父母。他们一开始当然不习惯如此。可父亲在我“喝一壶茶就奖励微信红包”的“循循善诱”下率先妥协,甚至主动要喝小青柑,我开心地为他买了足足两大盒;夫唱妇随的母亲也很快适应了茶味的生活,每日茶不离口。
一次陪父母喝茶时,母亲突然落泪,我忙问何故。母亲哽咽:“要是你外公、爷爷还在该多好,你现在可以挣钱了,喝着孙子孝敬他们的茶该多开心!”我鼻子一酸,点了点头,假装呛了口茶,为流出的泪水找到了掩护,去洗手间擦拭。泪眼蒙眬中,我仿佛看到当年抱着大茶缸咕嘟咕嘟牛饮的自己,也看到了爷爷和外公享受茶香时陶醉又欣慰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