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心才能记取你的美

【一】
他热爱摄影,用心去捕捉一切美好。在他镜头里,山水、人物都自成一种韵味,有美在无声地流动。他为自己能定格那么多的美而欣喜。
现实中,他也找到了一个既在镜头前旖旎多姿,又在现实生活中靓丽养眼的女友。他们从大学毕业一起出来工作,虽说都只是工薪阶层,但两人情投意合,生活很是美好。
一到节假日,他便携上女友,双双做“穷游族”、游山玩水去了,拍摄美照无数。他的镜头里留下了她的一颦一笑、一动一静。每一秒,在他眼里,都是美的,都值得抓拍。
哪知这样的美好就延续了两三年,有一天,女友竟然向他提出了分手。原因是她母亲生了病,家里经济一下子捉襟见肘。她说腻了这样的生活了,很没有安全感,她现在只想过踏实的生活。
转个身,没过多久,她就携手了一个事业有成的男子。从他的世界里决绝离开了。
【二】
他的美好生活“呯”地一声就碎了。所有的幸福都成了幻象。过往的片段,他再也不愿回忆起。
他把所有有关她的镜头都删了。往事越美,回忆就越是痛苦。生活对于他来说,已具有了某种讽刺意味。他开始怀疑镜头里定格的一切。那些美丽,背后都有着怎样的丑陋呢!
但是生活还是要继续的。他痛定思痛。不就是钱吗!他就要赚很多很多的钱,让她后悔。
他辞了工作,开了一家婚纱摄影店。生意很好,可他需要孤孤单单地立在长街尽头,还要面带笑容,去拍摄别人成双成对的幸福。镜头里那些情侣甜蜜的笑容,一次又一次触痛他的心。
但他雪亮的心明了更多的,是那些笑容背后的牵强与表演。他的助手东子,会站在一旁,为情侣们逗乐子讲笑话。因为情侣们站在镜头前,笑容时常是僵硬的。而他,负责捕捉东子逗笑他们的一瞬间,把那一瞬间的“甜蜜”定格。
他也曾偶而想起自己与初恋女友的合影。那时他们是真的甜蜜啊,根本不需要有人调节气氛的。可是就算不是伪装的笑容,也还不是经不过现实的摧残,不过短短几年,便已物是人非了?!
更何况,拍婚纱照的人那么多,结婚纪念日来重拍的人却寥寥无几。再过几年,这些情侣会怎样呢?谁又说得准呢?!
爱情只是人间幻象。定格在了镜头里的“甜蜜”,只是用来迷惑人们眼睛、欺骗人们情感的。
谁又真的爱谁呢?要不冲着钱、要不冲着貌、要不就是搭伙过个日子……生活不就是这样么,凑和一下就过了。
【三】
好景不长,当同一条街又开了一家大型的婚纱摄影店之后,他的生意就惨淡了下来。赚很多钱就不说了,但由于他摄影技术好,总算还可以凑和。
经人介绍,他认识了现在的女友。她并不俏丽多姿,却很耐看,贤淑温柔。是做妻子的合适人选。
她说话慢慢的、糯糯的,很是好听。人总是不慌不忙,任何急事到她那里,都慢了下来。
她说生意不忙不要紧,只要他爱做这行,生活细水长流多美。她很会煲汤、烘培点心,会变着花样做各种各样的小糕点。他渐渐离不开她……不,确切地说,是他的胃渐渐离不开她。
她在身边,他觉得日子慢了下来,有一种很自然很安宁的感觉。于是也认真地与她交往。
过了一阵子,在家人的催促下,他向她求了婚。虽然还觉得两人之间似乎少了什么。也许是爱情吧!他想。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有“亲情”就好了。能凑和过就好了。
没想到,她却犹豫了许久。再开口的时候,还是没有答应他,倒是建议两人先去拍个婚纱照。她说,等拍完婚纱照,再谈要不要结婚吧。
这让人有点匪夷所思。但见她认真的样子,他也同意了。不就是拍个照片吗!她也太小题大作了。
【四】
拍婚纱照的那天有风。她美丽的婚纱下摆,拖在了长长的草地上。她脸上洋溢的,是真的幸福与喜悦。
而他却可能由于太久没拍相片了,也或许是太熟悉摄影师那一套的“套路”了,任人家怎么调节气氛,都笑得十分勉强。
摄影师无奈,把镜头里的照片举给他们看,让他笑得自然一点,别紧张。
她仔细望着相片里的他,眼神清明。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那一层幸福与喜悦已然不见了。
她冷静地对摄影师说:“对不起,今天他可能心里有点事,这样拍效果不好。我们改天再来拍可以吗?”
【五】
换好装出了门,她一边走,一边字斟句酌地对沉默的他说:“我想,你还没有准备好和我一起生活。我们并不适合……”
“不就是拍相片吗?”她很少说这样任性的话。他突然有一种要失去的恐慌,忙忙拉住她说:“在镜头里笑那是靠不住的!能代表什么呢?我拍相片本来就不自然!”
“我也见过你的许多相片。”她看着他,淡淡地说。
他沉默了,过去的自己,也拍过许多相片,笑容真是很灿烂的。
“我也见过你为他们拍婚纱照。”她继续说,“可能你想,那些笑容都是伪装的。但是有时候,内心的幸福也需要外在的诱因才会展示出来啊。要是内心不幸福,任别人再怎么逗趣,也是笑不出来的,像你。不是吗?!”
见他无言,她的声音已带了伤感:“生活并不只有镜头里的美啊,镜头外的美,要你用心去观察的。你不可能只生活在镜头里的!没错,每一对情侣都会有矛盾、有误会、有争吵,但肯定需要有过许多开心大笑的时刻,才有勇气携手走进婚姻啊!”
她说不下去了,黯然转身,往与他相反的方向走去:“而我,就从没有见过你真心幸福的笑容,即使是今天……算了,我并不是你要找的人!”
【六】
她撇了他往前走,不再回头。背影在风中有着孤单与落寞,却也走得坚定,渐渐淡出他的视线。仿佛要从此走出他的生命。
他在她的身后,面对灰下来的天空,过去那种焦虑不安的心情又来了。这么久以来的安宁祥和,一下子不见了。原来,她今天只是要模拟一下他们结婚的场景啊。
而自己令她失望了。
他这才发现,自己真的早已离不开她。仿佛是,她早已是自己世界里的一部份。
可自己竟没从镜头里抬起头,用心看她一眼。他怎么没想到,镜头外的美丽,才是真实的人生呢?
如果能与她携手,一起走入这烟火人生。今后漫漫岁月,有她相陪,同看花开花落、四季变迁……他愿意,用心,去记取她所有的美。
清醒过来的他,立刻朝她的方向追了上去。“等我!”他想,希望还来得及。
如果可以,他愿意学习,重新调转自己的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