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高故事

泼一把墨,渲染一片麦田

2018-05-15  本文已影响15人  一条慢斯里的狗

我循着乡间深峭的曲径,来到了这片金黄色的麦田,这蜿蜒通幽之处恐怕不是我所能及的,于是我渐渐驻足。明明才三十出头,我却忍不住佝偻着身子,仿佛一不留神,就会被周身刺眼的阳光包裹至消亡——这麦田怎么会是金色的呢?

我紧绷着双肩慌慌将头靠在两膝间,原来人刚出生的姿势便注定了一辈子的颠沛和苦难。似乎有一阵奇怪的叫声奔袭向我,我把头埋得不能更深也找不到丢失的安全感,慌慌张张,匆匆忙忙,我双膝跪地,将脸贴在这条小径上,双臂紧紧环住两颊。

一声声尖锐刺入空中,它似乎离我越来越近了,我忍不住颤抖。在双臂和敦实的大地间,我操纵着残存的意识左顾右看,一扫而过的景象里,除了我战栗的双腿,还有一片片重重压下的阴云,那股子刺耳的声音便来自阴云抛出的块块污浊之物。它们嚣张地朝我张开双翅,似乎想要把我吸入无沿的黑暗之中,叫嚷着,咆哮着,我心想,如果真的可以,就请将我带走吧,将我包裹在黑暗里也未尝不可,至少我可以远离这喧嚣的尘世。世人视我如洪水猛兽,他们嘲笑我疯癫痴狂,而我又何尝不以他们为凶神恶煞?

浊物愈近,我才认出它们原是成群的乌鸦——漠视纷扰,黯然将满身镀上一层夜色,如此才足够冷血吧。倒不像我,将身子伏坐一团,也能听到嘲笑和辱骂,请飞近我,收留我,也赐予我一身黑色,如此,看不到光亮,便也不必再徒增伤感了。

成群的乌鸦撕裂般怒吼着,我害怕地紧闭双眼,在行刑之前,试图回忆这一路我的经历和沧桑。不料,闭了眼,满脑子只有众人的指指点点,连吃糖的孩童都学会了伤人的套式,我经过的时候,他们试探着与我对看一眼,然后匆忙看向别处,等我走远了,他们又一定会偷偷嘲笑我。

一瞬,我的脑子嗡嗡地爆炸开来,仿佛他们就在我的周围对我指指点点,一双满斥着红血丝的恶眼怒视着我,我忙慌后退。尖利的讥讽迎着乌鸦的叫喊一同朝我奔来,慌乱之中,我似乎还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咚咚咚”一下下重重地跌落又弥留弹起,往返重复着不肯停下,我忍不住加重了呼吸,死亡似乎正召唤着我。

我沉迷在心跳一声声的重击中,发现周身突然寂静了,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小镇上的人也都消失不见了,那群乌鸦也似乎成了我的幻象,毕竟它们没有理解我,拯救我——连黑夜都不愿意包容我。

远处的阴云还如天神般静视人间,和我这一所被人间抛弃的,已然血肉模糊的凡肉之躯。我终究是被抛弃了的,心脏狠狠一沉,骤然浑身麻痹。

我缓缓撑起身子,经历一场盛大的死刑般喧嚣,我已然浸湿了衣襟,霎时一阵阴风顺着麦田袭来,冲入我的衣领,提醒我存在的事实。我微曲着身子迎风而立,衣袂也翻飞着作势要远离我,它想要随风而去,我想要随着这快要降临的夜色消亡。

两边的麦田张狂着拂向我,刺眼且嚣张,我转身疾走,我想要逃离,越远越好。奔跑着,我的心脏又重重沉下有弹起,我终于受不住躁郁,怒吼,满世界都是我的咆哮,和咆哮的回声。我失魂落魄地持续奔跑着,发现周遭不为所动,麦田依旧刺眼地随风曳动,夜色靠我越来越近,原本希冀着被这黑暗包裹,等它真的如死神般降临作势要带走我,我反而害怕就这样突然消逝。

我只想在天黑之前回到家,我还有一些话要在结束之前说出来。

我在画板上一束束描绘着今日所见之险恶,从层层压制的暗夜,到那群似乎并不存在的乌鸦,再到明亮至刺眼麦田,那条我逡巡而至,狂奔疾走的曲径。我一遍遍摩着,耳边阵阵翻滚的轰隆声,乌鸦喧嚷着刺进来,我又听到了众人的嘲笑声,孩童的嬉笑声,还有我骤然加速的心跳声。它们充斥着我的脑子,快要将我彻底燃烧殆尽。

画笔颤抖着掉落,打翻了一整个调色盘。油料悄然流向一处汇集,最终全都变成了黑色,流动至停滞。心脏随着油料的静止而获得片刻的安静,周遭也渐渐安静下来,不复前刻的躁动。

我俯下身子去收拾残局,一手不慎按到了深黑色的油料上,世间所有的颜色终将变得污浊不堪。我将手凑近,去闻一闻这将我无情抛弃的,黑暗的味道——竟带着血液的腥甜,我痴情地把这沾满血腥味的双手按到脸上,直到整张脸都被黑暗包裹住,我才觉得安心地闭上眼,就此沉醉吧,在这无涯的黑暗之中。

我终究是属于黑暗的。

将画完成,我窝在床榻之上,仍旧侧身将头沉在双膝之间。幽蓝的月色透过窗落在我身上,我仓皇逃开,我明明是属于黑暗的,又怎会沾染一丝光亮?将自己裹成一块团后我安然睡去,梦里,我又回到了那片麦田,看到了麦田里的乌鸦,它们依旧成群嚣张地呜咽叫嚷着,骤然,阴云层层降下,淹没了叫嚷的乌鸦,淹没了刺眼的金黄色的麦田,最终淹没了卧倒在地平线以上的我。

等我置身于无尽的黑暗中,我渐渐苏醒,原来是梦,我梦到了消亡的终点。

第二天寂然到来,阳光依旧烧灼。我提着左轮手枪,再次来到这片麦田。如昨日一般,它仍是刺人恍惚的金黄色,少了遮蔽我的阴云,这让我觉察到周遭的不安,果然,我又听到了嘈杂的嘲笑和讥讽,它们撕裂着我,残酷地蹂躏着我,我已承受不住。怎么我还没有听到乌鸦飞来的叫喊,怎么我的心跳如此平静,怎么只剩下嘲笑和讥讽?

我不 !我不要再继续了,我要结束这一切!

左轮手枪已贴近我的胸膛,一枪下去,不知道明天还会不会有乌鸦成群,只是我不再觉得阴寒……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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