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将人性兑入茶
午后的时光读到木心先生那篇《静静下午茶》,竟然从先生这杯下午茶中品出了人性中许多不为人知的部分。在此我试着将这杯并不宁静的下午茶滤一滤。
故事中的“我”为了继承姑妈的遗产,甘愿在一幢和姑妈一样没有活力的大房子里忍受着姑妈的种种约束:比如不能随意社交、比如像仆人一样时候姑父姑母的饮食起居以及让我有着沉默黑暗压迫感的下午茶。
随着岁月的流逝,年轻时并不孤单的姑父姑母只有靠一遍又一遍地追忆那些前尘往事打发时光。而且姑妈对偶尔的访客夸姑父不老之词满是妒忌,不懂得讨姑妈欢心的姑父,还偏偏用时髦的窄领带、袜子吊带之类的小物件证明自己的不老。为了对抗年龄,姑妈想出每天在家里变换时髦服装的办法。而且以窄领带为话题,从言谈中逼迫姑父承认不赶时髦也没啥,可是不知趣的姑父最终还是以“文法不通”为理由坚持每天要打领带。
最令“我”难以忍受的是姑妈那要命的下午茶。优雅细腻的瓷器、银器、脱脂的糖、苏打饼、一点点果酱和一滴滴牛奶只不过是对“我”物质上的摧残。最难忍受的是姑妈那一段经年不变的台词。
“我”必须装作啥都不懂地问:
“要不要奶油?”
姑妈摇头,姑父无言。
“一小片起司,好吗?”
“不。你要的话,我同意。”
简短的对白不但将曾经是上等人的姑妈那种装腔作势刻画的入木三分,话语间也渗透着即将走到人生终点的那份凄凉与不甘。
如果不是为了那份毋庸置疑的继承权,“我”才不会忍受这两个行将就木的老怪物呢。
这才仅仅是下午茶的开始,几乎每次的下午茶都会在姑妈不变的审讯中结束。
“那天,我记得是十月二十六日,空袭警报是下午一点开始的,三点,解除了,你是七点钟到家的,路上一个小时,还有三个小时,你在哪里......”
也几乎每次都是以姑父无比滞缓的沉默中不了了之。因为天色已晚,下午茶真的该结束了。最后姑妈只好把怨气撒在让“我”开灯的话语里。
当“我”了解到姑父莫名其妙失踪的三小时行踪后,非常讶异于老两口子竟然为了这么点事纠缠了四十年。而不是在事情发生之后,彼此开诚布公的把话说开。姑父竟然理由无比充足:一是第一次姑妈询问三小时行踪时,感觉这种无聊的问题不值得他去解释;二是觉得时过境迁,姑妈不会再问这种无聊的问题了;三是担心再解释姑妈也不会相信他了。
“我”为了自己的三个目的:一,让老两口冰释前嫌;二,使姑父脱离困窘之境,还其绅士本色;三,摆脱自己尴尬的配角处境,让下午茶恢复应有的宁静。
可惜的是,“我”精心经营的一次下午茶,最终还是在姑父已经习惯了四十年的滞缓的沉默中降下了帷幕。
好一杯静静的下午茶,竟然兑入了如此之多的人性成分。竟然还有画家夫妇把这个故事当成了喝下午茶的甜点?可悲至极。
故事的主线是贪恋财产的“我”,为了钱竟然心不甘情不愿的为有钱人当佣人、做玩偶。故事中的姑父从年轻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懂还是不屑与妻子沟通,而且在发现妻子误会自己之后,既没有尽快解释清楚也没有选择离婚,致使两人就在这种精神上的互相折磨中一过就是四十年。而且衰老之后不愿意面对所剩无几的岁月,把自己装在追忆似水年华中苦渡光阴,累了自己,也苦了他人,何苦?
其实那些看似不劳而获的钱或者物,最终都会以不同的方式索要回等同的时间或者情感价值。有句老话说得好“天上啥时候会掉馅饼呢?”,就像故事里的“我”还不知道要苦熬多少年才能得到姑妈的财产,万一老两口要是决定把遗产留给其他人,偷偷立下一份遗嘱或者是国家的继承法改了,“我”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夫妻之间最忌讳的就是沟通不畅,就像姑父姑母,一个能装,能翻小肠子,另一个懒得解释,觉得自己牛。所以四十年来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喝着那杯郁闷的下午茶。就像《再见前任3》里的那两位,总是高估了自己在对方心目中的位置,而且都不肯放下那高贵的“尊严”,最终两个人亲手葬送了一份美好的爱情。
愿我们能解木心先生字外之音,用我们的智慧滤去人性中的杂质,沏上一壶好茶,静静地享受午后的那份时光,茶酒趁年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