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宇黑狐狸
古时湖北乡郊有个姓魏的人家,家徒四壁,父母早亡,魏秀才独身一人没有生活来源,唯时常去庙里抄佛经勉强填饱肚肠。
某日暴风骤雨,吹塌了他家茅房,从此无处安身,处境更加凄凉。
庙里住持见他可怜,遂命沙弥腾出一间小禅房,请魏秀才暂住庙中。魏秀才感恩不尽,从此抄经更尽力,读书也更用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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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魏秀才读书至半夜,忽闻外屋扑哧扑哧笑声,摇窗一望,吃他一惊。原来,窗外竟站了一位黑衣女郎。女郎身姿婀娜肤白貌美,只是不知何故,半夜三更之际竟在书生窗徘徊。
书生冒失寻问:敢问姑娘是谁?
姑娘也不答话,只是一个劲冲着他笑,那笑容煞是妩媚。
书生愣在原地,如此奇特妖魅,莫非是古书里说的女鬼?他还是有几分谨慎,遂挥舞手臂将女郎往外面推:
“半夜三更,来我屋何干,你还是速回,速回罢!”
女子见他一副正人君子姿态,甚为赏识,也不多说什么,当真掩着桃花面,后退了。
女孩很快消失在暮色中,这令书生有几分失落,不知为何会有仙女从天而降,于是一夜思索,竟睁眼失眠到天亮。
第二天,日子恢复原样,他依旧抄佛经读书至深夜,眼睛累了,手臂酸了,遂搁下纸墨打算歇一歇,其实对昨晚女子仍心生惦念。然而当天,女郎没有来。不过,天上月光倒是十分皎洁,他干脆放空心思走到外头去赏月。
他背着手,走在林间小道上,想起自己处境凄凉,想起读书取功名实则前途艰辛渺茫,顿感一切都无望,愤愤然间,脚也不自觉踢踏起来。一脚飚出去,只把他脚趾拌得又痒又痛,石头反而岿然不动。啥宝物?低头一看,竟是个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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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拾起包裹,感觉沉甸甸的,还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难道真是宝贝?赶紧抱回屋中,解开节结一看,娘亲呀,整整一包,竟然全是金子,拍一拍,打一打,是金子不假,掂一掂,吊一吊,分量不小何其大。遂激动得浑身震颤。
欣喜若狂又惴惴不安之下,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接下来的日子,再也无法安心抄佛经,也不能安心读书,女郎亦抛之脑后,只想那金子到底从何而来。思来想去,不可能有其它途径,除了来自那些富有的香客。于是自圆其说:既然香客富有,钱多钱少他都不会在乎,丢了钱财自然也不会犯愁。钱财倘若都进了我的手,我的生活从此就有了盼头,锦衣玉食也能管够。这等好事,我抄佛经还抄个屁,我读书还读个球?
抱定主意钱财归他所有,往后日子定能功成名就,更是激动得不能自己,就这样,又在摩拳擦掌中失眠了一宿。
从那以后,只寻思怎么抱着金子出逃。
可是终究怎么逃?庙间到处都是沙弥,金子一大包又不是小东西可以忽略不计?要是遮遮掩掩,搞不好又引得众人怀疑,如何是好?先把金子埋起来,以后再从长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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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干就干,当天晚上,神不知鬼不觉在床下挖了个坑,将包袱埋进去,继续装模作样抄经读书,然而一颗叛逆的心早不知飞到了何方。
终于有一天盼来了机会。这天,方丈与住持外出云游四海,几个师兄下山化斋,只留几个小沙弥在后院摘菜。再不用担心行踪泄露,挖出包裹捆在身上,撒腿就往外跑。
拼命地跑呀跑呀,却在山间小道上与一女郎撞了个满怀。
定睛一看,这女郎不是别人,正是那晚站在窗外的黑衣女孩。魏秀才目瞪口呆:“吓我一跳,你怎么不偏不倚这个时候出现,总不至于是妖精作怪吧?”
“我是不是妖精作怪,你眼里分不清是非黑白?”女孩说话间,眼神有几分威严,“你怀里抱的什么,干啥跑得这般火燎飞快?”
秀才见她如此发问,生怕被人发现秘密,下意识将包裹往怀中紧了紧。但他毕竟读书聪明人,眼珠子一转,很快,生出一个计策来:
“方丈今天云游四海,出发之前命我去集市买点笔墨砚台,因路途遥远,恐怕一日往返回不来,于是,师弟好心为我装了一包干粮,你总不至于要把我包裹拆开吧?”
既是如此,女郎不好深究,遂信了他一回,于是笑呵呵放他离开,两人分别,还不忘好心交待:
“秀才,山下女人是老虎,碰到了,千万别与她们来哉。”
告别女郎,秀才头也不回往前踩,生怕女郎又追上来。他只想早点逃出关外,至于女郎交待山下的老虎交集不得,他压根未将此事挂心上来。他又不跟人家谈恋爱,眼下之计,到达关外,找个安身之地再说。
如意算盘打得还挺实在。
好不容易来到集市,东张西望,看见一辆马车,不问青红皂白咯噔跳上去,脚刚抬进一只,就被车夫凶巴巴撵了下来:
“你眼睛没生光,没看见里面的大姑娘,也不瞅瞅自己那样,寒酸肮脏的,配跟人家姑娘同车过往?快下来,滚一边待。”
秀才乃读书人,自尊心极强,哪受得了这冤枉,吹胡子瞪眼睛之下,也重重地拍起胸脯,傲娇地跟人家理论起来:
“你是嫌我脏,还是怕我身上没银两,可别瞧不起人,我有的是钱,我现要出城,你把我带上,钱少不了你一两。”他拍胸脯的当儿,那身上的包袱果然发出一阵“咣当咣当”响。
听到有钱,车夫还未来得及眼睛发亮,倒见里头的姑娘掀开车帘开了腔:
“这不是秀才吗?你买个笔墨砚台,难道还要去到关外,这老街一带就有得卖呀。”
秀才一看,桃花娇面,笑声爽朗,还有那一身熟悉的丝质黑衣裳,妈呀,怎么又是这位姑娘?顿感事情蹊跷。回想第一面,于深夜之际相识于自宿禅房,后又在山间林荫道相撞,这次,又在出逃的紧急关头碰上,难道冥冥之中,我与这姑娘脱不了干系?一着急,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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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看他憨态,甚觉好笑,因为并未识破他在林间说的那番话竟是谎言,便好意招他上车。
秀才跨上车,坐在姑娘身一侧,为自己的谎话,实有几分忐忑,想起姑娘每次都在关键时刻出现,知道此人定不简单,不是仙女下凡,就是妖精作乱,不管怎样,都要尽一切可能保住财产。既然这样,只能和盘托出,便一通老实巴交全交了底:
“不瞒你说,姑娘,我实在家境悲凉,十几年来孤身一人活在世上,暂避于寺庙抄经也绝非心之理想,但求有出头之日,之所以日夜苦读也是想考取功名重振家风,只有这样,才算对得起逝去的魏家祖宗。”说完,还不忘抹了把眼泪。
这更加激发姑娘的同情。
“我前几日月下散步,无意中拾得一包袱,打开,发现如数金银财物,一时糊涂生了私心,今正想私吞宝物闯荡天涯,但几次三番遇上姑娘,怕是世事造化,也让糟心陡然开了窍,我今不要了,现就让车夫送我回庙。终有一天,那丢钱的香客肯定会回来寻宝。”
说完一脸羞愧难当,并向姑娘作揖认错。
事情到了这一境况,女郎看出秀才真善㺯,心中欣慰。于你一言我一语的告慰间,也诚恳地向秀才说明了自己的情况。
女郎果真不是凡人,是庙后高山上的狐狸仙,一日盘旋庙宇看见禅房苦读的魏秀才,认为秀才心善,品貌也佳,遂生恻隐之情,有意与之结交好友,并无恶意,如此这般。
秀才听了暗自窃喜,又问她具体住那里,今出门又是何目的。
狐仙告诉他自己住山腰处慑隐洞,今出门是去关外山那边庆祝自己一好姊妹得道成仙。
又一番交流,就此结为好友。
秀才下马车,准备回庙宇,狐仙令车驰行,并与秀才约定,七日后再相见。
秀才果真回到庙宇,钱财再次谨慎收藏于床底老地方。一切安排妥贴,翌日到了抄经书时辰,却卧床塌迟迟翻不了身。
沙弥师弟来寻问,故作装模作样状,称自己是被狐妖魅惑了心志,恐怕不日人之将死。这一话风差点没将小和尚吓死,再追问,何以化解?答,非得撬了狐狸窝才能解脱。沙弥信了他的谗言,当即答应愿与他一起捉妖。
又一天,趁众和尚不防备,秀才特意绕到山腰间慑隐洞,果然发现了它的存在。然而,秀才心中早已升起一个邪恶的欲念。他要将狐仙赶尽杀绝,只有这样,才不会有人阻挡他独吞金钱。
七日当晚,狐仙归来,又来禅房与秀才相见,秀才表现得情真意切,这让狐仙甚是留恋。但秀才不想与之浪费时间,劝其归去来日再见。
狐仙回洞,秀才却邀了一队沙弥跟随其后,待狐狸进洞,秀才指挥众沙弥卖力掘洞。谁知洞穴深不见底,挖至半夜,仍未见狐狸影迹。秀才又心生一计,搬了一捆干柴,打算用火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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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攻,果然将狐仙逼了出来。
狐狸此时不是仙女,而是一只现出原型的黑狐狸。只因被火烟熏伤了眼睛,这会儿,眼睛正流泪,身体也在摇摇坠坠。
秀才不管三七二十一,抡起棍棒一棍狠力敲在狐狸身上。狐狸发出一声毛骨悚然的惨叫,旋即,便消失在夜色中。
由于夜黑再找不到黑狐踪迹,沙弥师弟奉劝秀才放弃回归。秀才不甘,还想一究到底,便手持棍棒顽固跟随。
这一路跟至深山老林,由于处处险峰魅影,秀才一不留意跌落悬崖。
一夜过去,生死未卜。
第二日,巡山樵夫发现他时,已是身负重伤奄奄一息。
樵夫通知庙宇和尚将他架回禅房,仍心心念念他的银两,口齿不清命人挖出来,竟是一包破瓦碎石。秀才惊愕之下,一口鲜血一吐为快,就此一命归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