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岁那年
文/塔笛悠
你看得见的极限,并非你的极限。你能抵达的,比想象更远。
我出生农村,小时候家里一度非常贫困。一直以来,爸妈都在热切的期望着我能读更多的书,学更多的东西,不再重复他们脸朝黄土背朝天且要靠天吃饭的人生。
从我认字开始,好像只要我手里捧着书,爸妈就不会用任何事情来打扰我,除非是叫我吃饭。
在他们这代人眼里,书本具有神圣的意义,而看着他们的小女儿那么认真的沉浸在书里,他们的想法就是,只要我能认真读书,他们不论多么辛苦多么累都是值得的 ,所以我虽然生活在这样普通的家庭,可我好像一直在读书,读书,重复着这个过程。
没有干过农活,甚至于很少干家务!这也许是爸妈教育失败的一个点,因为他们一直想着让我读更多的书,识更多的字。而小孩儿能帮家里干的简单的农活和家务他们觉得会耽误我,所以就全都一手操办了,这直接导致我成为了后期的手残党,好多本应该很小就会做的家务是工作之后才慢慢摸索着学的。
20岁那年六年前,我正在读大二,刚刚脱下了大学新鲜人这个身份。当时我们学校有个项目是给我们学院的,可以去美国境外实习半年。
但是需要十万左右的押金,还需要一本能证明你能出得去并且不会在能在美国自食其力的房产证,在听到有这个机会的时候,我非常激动,一直渴望改变命运的野心在熊熊的跳动。
当时学院的老教授些都跟我们说年轻人有这个机会就多出去看看,不然等你们到我们这个年纪的时候,没有机构给你担保,花20万也出不去了。
我记得当时我好像在上公共课,教室里一百多个学生,我坐在后排,突然收到这消息,太激动了。
就把头伸出窗外给家里打电话,我说:“阿爸呀,我们学校有个项目可以去美国半年,但是要10万押金哪”!还没等我说出要不考虑看看送我出去,我爸就回答我说:“10万哪,太多了,算了吧”。
我脑子一下子懵了,课也不想上了,当时根本没空想家里怎么可能有那么多钱,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家庭,就靠几亩地的收成,年成不好的时候一年下来都不会有任何存款,甚至于有时我每个月的生活费都很难凑齐。
我就光激动有机会可以出去了,去开阔眼界看看外面的世界。
20岁那年可过了几分钟,我嫂子给我回电话过来了,她说:“你刚才电话里跟爸说了啥,再跟我说说”。
我又叽里呱啦的跟她讲了一通,她让我等着,说是去帮忙说服阿爸!然后我就开始煎熬着等消息,我当时的想法就是,反正10万块只是押金,是会退还的,而且美国那边还给我们安排工作,我还能赚钱回来。
所以老天保佑,爸妈一定要支持我啊!这里插句题外话,我有个哥哥,在我高三时候就结婚了,娶了我嫂子,一个非常好的女人。
我想出去要花那么多钱也没有阻止我,反而帮我去说服爸妈,我特别感激她。
那天下午妈妈给我回了电话,说让我好好的问问辅导员,确定好细节。大概需要多少钱,再跟家里说。
后来就是一系列的报名然后接受机构的电话和视频面试,确认我在美国能应对日常交流。
然后就是去美国领事馆办签证,等签证过了就等待机构的派分,当时我们学院要去的有4个,我被单独分在北卡罗莱那州,五月中旬出发!
买机票时为了省钱我还买了转机的,从昆明到上海,然后香港,最后才是纽约。到了纽约,还要坐灰狗巴士经过华盛顿等最后才到北卡。
到这时候,好像我一直兴奋的细胞开始冷却了,我开始迷茫,开始担心,我一个人去从没去过的地方,甚至于语言交流都有点障碍,我出去了还能回得来吗?
爸妈在我面前一直都没表现出担心的样子,感觉我一个人要去美国就像是我回趟老家一样,我问妈妈,你不担心我出去了丢了吗?
我是不是你捡来的啊!妈妈就回答,你自己选的路,怎么走都要自己去走通啊!当时我不甚理解妈妈的心态,直到回来之后才慢慢明白。
爸妈都是农民,不识太多的字,他们想着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怎么样都要抓住机会让我出去看看,而不能仅仅因为担心就拖了后腿。
我们这种家庭的孩子首先考虑的应该是出不出得去,然后才能考虑安不安全。
五月二十一号很快就到了,我男朋友也就是我现在的老公送我到了车站,然后我得自己坐高快到昆明,当时的巫家坝机场,以前也从没一个人出过门,每次从学校回家,或者从家到学校都是跟着男朋友走,我是一个特别没有方向感的人,就是分不清东南西北,只知道左右的,那时我买了好多方便面和苹果放在旅行包里。
就是害怕出机场吃饭把自己弄丢了,所以就想着吃方便面和苹果度过了。上海,香港,纽约,我买的是联票,我又怕天气原因昆明过去飞机延迟或者什么的,所以我提前一天出发了。
到了浦东机场之后我得在那里睡一晚上,第二天下午才能出发,从没去过上海,又因为一个人背着包拉着行李箱不敢到处晃荡,我就决定晚上也驻扎在浦东机场了。
那时我没有电脑,手机也不是智能机,也没开通微信,就拿着个老款的联想手机,也接收不到什么消息。所以就自己在机场晃荡,上厕所都要把各种行李全部抬着去,饿了就在机场接热水泡方便面。
等到晚上我准备在机场长椅上度过长夜时,旁边还坐着些准备凌晨登机的人,所以我并不是很害怕,我记得当时我妈特意给我缝了一个钱包,让我贴身挂在脖子上,里面放着当时爸妈花了八千块左右在中国银行兑换着的1000美元。
所以晚上我睡觉的时候就护住那个包就好,不过瞌睡来的时候也就什么都管不了了,随遇而安吧,也可以说成是心大。
等我醒来时是凌晨五点左右了,机场的光线也变暗了,我旁边睡着的那些人也登机了,我只好拖着行李又换个亮一点的地方继续待着。
从我登上高快出发的那一刻起,那段时间盘旋在我心里的那种迷茫恐惧好像一下子消失了,我就想着,戴上墨镜,谁也看不到我眼里的恐惧迷茫,我就怎么高冷怎么来就行。
当时我给妈妈打了个电话,“阿妈,我在机场睡醒啦,晚上在我旁边那些人都不见了,空荡荡的什么人都没有”。
20岁那年因为妈妈是个情绪内敛的人,她在我面前从不表现出对我的担忧甚至于从没在我面前伤感哭泣过,所以当时的我也就没想过我这么说会让她担心,直到我回来后有次无意中听到她跟人说,从我出发那一刻她就一夜一夜的睡不着,等我打电话报平安,到了上海跟她说,我睡醒身边一个人没有的时候,她电话挂了就自己哭了。
听得我泪流满面!那天中午左右我上了飞机,大概四点左右到了香港,到香港时天气有点阴,转机的那里好多都是外国面孔,即使有一些是中国人,可讲的也不是普通话。
我唯一的通讯工具,那个老款的联想,到了香港之后就与外界失去了联系,因为中国移动在香港好像用不了。香港的机场里到是有几台电脑给 旅客用的,但是是全英文的Facebook,所以对于当时是个土包子的我没有什么作用。
登上飞机之后我的座位在中间,靠窗的位置坐着的是个香港的老太太,她只会说香港乡下的粤语,不会说也不会听普通话。
我右手边坐的是一个香港的大学生,他说他是去费城找他朋友,长达15个小时左右的旅途,前期飞机遇到极强气流时会播一遍英文,粤语再一遍普通话通知旅客系好安全带什么的。
可后面的几个小时就不播普通话了,就是一遍粤语一遍英语,而空中气流强时播出来的语音也特别嘈杂,对于当时英语功底不强的我也是种灾难。
我就能听懂粤语的安全带那三个字,我旁边那个男生的手机那时候办了全球通,所以联系他费城的朋友也是非常方便,幸亏他年轻,会说普通话,我还能跟他交流,在陌生的旅途里还有点心里安慰。
到纽约时是晚上的九点五十左右,出海关时我大脑一片混沌,要联系只在电脑视频上见过的其他大学的跟我分在同一个地方的学生,她们已经到纽约住在亲戚家了。
当时我对肯尼迪机场的第一印象就是警察又高块头又大,都是黑人,我也不敢主动跟他们打听事情,我怕他们回答我我也听不懂。
好不容易通过那些问问题的关卡出了海关,我又开始恐惧了,肯尼迪机场的航站楼跟国内的也不一样,我到的那个航站楼出来就是马路,等办完手续出来时已经是晚上22:25,机场里的公用电话我也不会打,而且要硬币才能用,而我只有百元面值的和一张20美元的。
其实美国本土的取款机是很不流通100元面值的,就在当地取款机上最大的面值也是20美元的,我也不敢跟那些警察沟通,他们长得太彪悍让我更恐惧,在那时我看到一个亚洲面孔的女孩从里面熟门熟路的出来,我就赶紧冲上去问可不可以换给我点零钱。
她换给我了五元的两张还有几个硬币,后来我才知道我亏大了,但是在那个时候我好感激她,我把硬币塞进电话里但是也没有拨出去,因为不会用,硬币也用完了。
当时我太无助,一次次走到航站楼门口又退回来,想着我可能活不过今晚了吧,现在想来这想法有点可笑,但当时真的是非常害怕,在我又一次走到航站楼门口时我看到在飞机上跟我挨着的那个男生。
他的朋友来接他了,我什么都想不起来就冲上去问他能不能帮我打个电话,谢天谢地,他帮我打了,虽然依然没有打通,可是在我继续一个人胡思乱想了十五分钟左右时,一个中国女孩跳到了我的面前问,你是不是被分到北卡Nicole,那种绝处逢生的狂喜,我永远难忘。
他哥哥开车载她来接我,把我带到了他们家。在时隔十七个小时之后我终于能借他家电话给爸妈报了个平安。而我的旅行包里刚好还剩最后一桶中国的方便面。那一年,我刚满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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