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连载：小镇少年（7）夏日的风吹过山野
随着时间的流逝，陈迹和赵勇越来越相熟起来。他们除了一起做作业一起练功，还一起到处乱跑。受《神雕侠侣》、《天龙八部》等电视剧的影响，那时但凡热血男儿，都有一个仗剑天涯的武侠梦。他们经常跑到家乡的大山里，二人各持一条木棍，权当利剑，或互相对打，或找一些枯树遐想成恶人，然后手持木棍行侠仗义，打上个几百回合，接着仰天长笑，说一些牛头不对马嘴的电视剧台词......虽说幼稚，但也玩得酣畅淋漓。每每演到高潮的时候，其中总有一人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于是二人一起四仰八叉地全笑倒在地上。
这天，他们又来到大山里那块往日嬉戏的平地上。刚刚站定，陈迹就听到不远处的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他向赵勇眨了眨眼睛，食指放到嘴边作势禁声，然后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赵勇也好奇地跟在了后面。
等陈迹近身一看，眼睛一下子发了光，这是什么？凤凰吗？他在心里喊道。赵勇看到后，也张大了嘴巴，二人谁都没见过这种鸟类。长长的尾巴，五颜六色的羽毛，实在是太漂亮了。
这鸟儿好像觉察到有什么不对劲，“嗖嗖嗖”七钻八钻，没几下功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陈迹和赵勇再想找它，已经没有了办法。
这事来得太快，去得也快，一时间他俩都没反应过来。愣怔了半天，陈迹问赵勇，说：“这是什么鬼？”
“我也不知道......”赵勇挠挠头，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难道是凤凰？”陈迹兴奋地说。
“怎么这么说？”赵勇问。
“我上小学的时候，班主任是语文老师，他在上一堂语文课的时候，有说过这个世界上是有凤凰的。”陈迹说。
“真的吗？哇！那我们刚才看到凤凰了！”赵勇高兴地喊叫起来。
“应该是凤凰，我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鸟，而且又和画上的凤凰长得一模一样！”陈迹认真道，顿了顿，他又接着说：“但是凤凰不是应该直接飞走吗？怎么还往草丛里钻？”
“也是，奇怪了。”赵勇听了，丈二摸不着头脑。
“难道是怕被人看见？”陈迹自顾自地说。
“应该是，凤凰是神鸟，就像那些武功秘籍藏在万丈深谷一样，不是一般人能遇到的。”赵勇有点骄傲地说着。
“那你这意思就是说，我俩是有缘人，不是一般人，呵呵。”陈迹笑道。
“那必须的！”赵勇自信地说道。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空寂的山谷久久回荡着他俩欢乐的笑声。凤凰是吉祥之物，是上古灵兽，能有缘遇到它，他俩都有种被上天选中的感觉，因而激动不已，心情大好。多年之后，陈迹机缘巧合参观了一次画展，看到有一幅画上的鸟儿像极了当初看到的那只“凤凰”，就问画家说，这只是不是凤凰，画家回他说，他是写实派，他画的是山鸡，不是凤凰。陈迹这才想起一句俗语：山鸡变凤凰。原来，山鸡真的很像凤凰。
过了一会儿，赵勇也听到不远处隐约有声响传来，于是他疾步走了过去，心想不会还有一只凤凰吧。
“诶，谁家的孩子跑到这深山老林里玩？”随着一声苍老的声音响起，一个虽精瘦却目光炯炯的老人出现在赵勇的面前，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材瘦削的年轻人。
面对突如其来的询问，赵勇一时间哑口无言。
“爷爷，你好。”陈迹兴高采烈地跑到老人跟前。
“细俤，原来是你啊。”老人惊讶道，接着又说：“你怎么跑到这么里面来了，这山势陡峭，很危险的！你娘知道你跑这里来玩吗？”
“她可不能知道！要不然我回家得挨揍啊，爷爷得替我保密啊。”陈迹刚刚兴奋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了下来，央求老人道。
“傻孩子，爷爷不会告诉你娘，但你们得跟我走，要不然我不放心。”老人看着陈迹，怜爱地说道。
“好的，爷爷。”陈迹又开心了起来，赵勇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你俩有口福了，我刚抓了一只狐狸，呵呵。”老人笑道。
“真的吗？”陈迹赶忙蹿到老人的背后，一眼就看到锄头上挂着一只已经死去的狐狸。他想着待会儿就能吃到香喷喷的狐狸肉，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那个年月，能吃上肉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一般大抵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能尝到肉腥味。
“走，先跟我到竹屋去。”老人摸了摸陈迹的脑瓜子说。
“好！”陈迹和赵勇异口同声地回道。说完，二人对视一眼都笑了，老人和那个年轻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位陈迹唤作爷爷的老人，不是陈迹的亲爷爷，而是他爷爷的堂兄弟，虽然已经可以算是远亲了，但是这位老人很疼爱孩子，族里的子辈孙辈，谁叫什么名字，谁和谁是什么关系，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就如刚才他看到陈迹，马上就叫出了他的小名。老人打小就混迹于这片山林，靠山吃山，是这片山林让他在最艰难的岁月里苟延存活了下来。由于贫穷，他一辈子都没讨上老婆，后来干脆筑巢于山林，终日与花鸟虫兽为伍，鲜在踏足村庄。久了，大家都称他为：看山老人。由于看山老人终身未娶，所以膝下无子嗣，在他过世之后，他的其中一个兄弟在族谱上将自己的一个儿子过继到他的名下，算是给他延续一条血脉吧。
看山老人的竹屋，陈迹曾经来过一回，不过那是在他很小的时候。
“到了，你们要不要先进屋休息会儿？”老人说。
“不用了，爷爷。”陈迹回道，看着看山老人准备往屋后的一条山溪走去，继续说：“爷爷，你是不是要准备清理狐狸？”
“是啊，呵呵。”看山老人笑道。
“我们能跟过去看看吗？”陈迹问。
“可以啊，来，跟我来。”说着，看山老人把狐狸从锄头上取下，然后带着陈迹他们向小溪走去。
小溪自上而下，弯弯曲曲。溪水潺潺流动，清澈见底，在日光照耀下闪闪发光，其间还散落点缀着滑亮的鹅软石。
由于口渴，陈迹蹲下身，捧了一些水起来喝，入口清凉甘甜，顿觉心旷神怡。他起身环顾四周，不免心叹一声：好一个青山绿水，世外桃源。
陈迹和赵勇对清理狐狸尸体这档子事儿没有什么兴趣，于是他们趁着看山老人在下游忙活的时候，互相泼水，打起了水仗。
他们玩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看山老人一边清理，一边看着他们，也乐呵呵的。
过了一会儿，看山老人把狐狸的皮和肉完美地分离好，并都清理得干干净净，于是招呼陈迹他们跟他回屋。
那个年轻人正在屋里修剪整理一些毛皮之类的东西，见看山老人几个进来，微微地笑了笑，然后低头继续忙活他的事情。
眼见着日光渐渐暗淡下来，陈迹感觉还没玩够，不舍回家，于是找了赵勇商量了几句，然后对看山老人说：“爷爷，我们今天能在这里过夜吗？”
“可以啊，有什么不行的？爷爷高兴还来不及，有你们这两个调皮捣蛋鬼在这里，很热闹啊。”看山老人开心地说，不过他又接着道：“但得跟你们爹娘说一下。”
“是啊，不过我担心我回去说了，我妈就不让我再来了。”陈迹犹豫道。
“我也是。”赵勇附和着说。
“哦，这样啊。”看山老人迟疑了片刻，接着说：“这没问题，等下小弟要下山一趟，我让他顺便和你们爹娘说一声。”
“那太好了！”陈迹拍手兴奋了起来，接着又说：“只要告诉我妈赵勇和我一块儿在这里过夜就行，她会去和赵勇他妈妈说。”
“好，那就没问题了。”看山老人看着这两个小屁孩的高兴劲儿，隐隐约约中好像看到了自己年少时的样子，嘴里不自觉地念叨着：“真好，真好......”
小弟说的就是那个年轻人，这是长辈对晚辈的一种称呼。看山老人将事情详细地和年轻人交代了一番，并让他等下下山后不用再回山里来，今天有两个孩子陪着自己，他可以自由活动。临走的时候，看山老人还拿了一些狐狸肉让年轻人带上，特意再次叮嘱了一回。
当门口金黄的亮光渐渐变成清蓝的柔光时，煤油灯亮了起来，在摇曳的光亮中，看山老人拿着针慢慢缝补着一条已然残破不堪的长裤。
屋外，陈迹和赵勇一直呆在篝火堆旁边，满脸期盼地盯着被烈焰炙烤的黑瓦罐。不知道看山老人放了什么药材进去炖煮，太香了，有点像当归的香味，但却远胜于当归。很小的时候，陈迹的爷爷也有用这种黑瓦罐炖煮过东西，香味和现在闻到的一模一样，那时当陈迹开始吃喝的时候，感觉味道真的是鲜美至极。这种味道，陈迹一直迷恋着，就算后来出外闯荡，许多年过去，他还是难以忘怀，这是记忆的味道，这是那个年月家乡的味道。夜色中，一个老人，一堆篝火，上架一个黑色瓦罐，空气中弥漫着药材炖煮的香味，陈迹永生难忘。
期间陈迹已经向看山老人询问过多回，爷爷，能不能吃了。看山老人总是笑着回他，还没到时候，还得再炖炖。陈迹只能蔫儿蔫儿地又跑回篝火旁守着，而对于赵勇期盼的眼神只能做摇头状。
在看山老人再次来到篝火前看过情况后，终于说了句：“可以吃了。”陈迹和赵勇立马跳了起来，开心地手舞足蹈。
当赵勇在狼吞虎咽地吃着肉喝着汤的时候，陈迹却慢慢地咀嚼着肉块，小口小口地轻喝着肉汤，他知道这种机会难得，他要慢慢享受这一刻，他想把这一刻留住，化作永恒。
吃饱喝足后，陈迹他们俩帮忙收拾了东西，然后和看山老人说了一下，二人就来到屋前的空地上，找了靠近崖边的位置平躺了下来。
此刻山下，村里人家都亮起了灯，星星点点，有亮有暗，错落有致地散落在四面八方。
夜空暗蓝，万里无云，一轮皓月高高悬挂，皎洁的月光轻柔地披洒在陈迹和赵勇身上。他们仰面躺在山上看满天繁星，只感觉天幕离自己很近很近，仿佛伸手就可以触及。此间，偶有清新的山风吹来，顿感心旷神怡，仿佛置身于一场梦幻之中。
“赵勇，你有梦想吗？”陈迹缓缓说道。
“有啊，我想当一名军人，能够上阵杀敌，保家卫国。”赵勇也缓缓地说道。
“不错啊，志向远大。”陈迹说。
“那你呢，你的梦想是什么？”赵勇问说。
“我只想轻松快乐地长大。”陈迹的目光突然变得冰冷了下来，眼睛直直地望着遥远的夜空。
“这是什么梦想嘛，你套我话出来，然后自己又不说，什么人嘛......”赵勇故作生气地说道。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年少稚嫩的笑声，随着夏日的山风飘向了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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